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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330)

作者:乌鞘 阅读记录

顾世瑜对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太子并无甚可言,但问候后,太子竟然不走,令她有些疑惑,她不想在此处耽搁时间,便问道:“太子殿下可还有吩咐告知臣女?”

太子知道自己又犯了傻,赶忙道:“内眷无礼冲撞顾师范,实在惭愧,今日能化干戈为玉帛最好不过。我……我希望顾师范能以严正之辞于御前驭训内眷,好教天下皆知皇家亦讲尊师重道之礼,绝非以权势压人。”

可他说完就后悔了。

要是真的不以权势压人,何苦顾师范还要在明明自己被冒犯的情况下来此呢?但多年沉浮的理智令他深知,自己的身份不能多说对错,只能言“理”与“礼”二字,真正的评断是要交予今日到场的父皇。

顾世瑜并未将太子的以礼相待看做挑衅,她也只太子窘境,并不为难苛责,况且此时她无暇分心,只沉静如水再度施礼道:“世瑜能为女师范已是圣上和长公主殿下广布恩泽,只望今日不负所托,言尽所能。”

她的平和淡漠衬托得太子仿佛像是个没话找话的蠢材,再多说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可这样能两个人说话的机会,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太子在取舍之间饱受折磨,但他也立即做出决断,轻声道:“那便不打扰顾师范了,先行告辞……”

“恭送太子殿下。”

顾世瑜说罢,请太子先走,太子刘煦迈出几步,一只脚踏入殿内侧门,忍不住回过头来,却见顾世瑜已然转身去走着自己的路。

“顾师范!”

刘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口,等意识到的时候却是已经晚了。

顾世瑜回过头,施礼道:“不知太子殿下还有何吩咐?”

“承明宫……是太宗为经筵求进和皇子进学所建……”

太子支支吾吾半晌挤出这样一句,顾世瑜不明所以,疑惑得望着他。

“我是说……这里专门为经筵建立,可容纳数百人一同听经讲习,殿内纵深很长,却是专门构造过的,可使当中说话的人声更响亮,所以……所以顾师范不必为担忧声不能传外耳而大声呼喝,只需平时音量稍高一些,就能令人尽得闻。”

刘煦想说的是,保重喉咙,身体要紧,但却无法直言。

顾世瑜是知晓这个的,她父亲就曾为皇帝在此宫之内讲过历代典刑律法,在昨日,父亲已将种种悉数告知。不过出于对善意的回馈,顾世瑜还是微微施礼,以示感谢。

“如果想让人听得更清楚……更振聋发聩,就站在自圣上御座台阶下正数第七块砖上。”

这个父亲可没说过,顾世瑜因好奇而疑惑道:“此举何意?还请太子殿下赐教。”

“不知为何,那里说话声会变得极大……从前师傅教训我们时,每每踱步到第七块砖上,便会声如洪钟底气十足。”刘煦略有些不好意思。

清冷如顾世瑜,听了这话也忍俊不禁,微笑道:“那就多谢太子殿下告知如此机要了。”说罢行礼告辞。

这次顾世瑜是真的走远了。

刘煦站在原地出神看了许久,仿佛身体的一部分也随那个翩跹的背影而去,可是顾世瑜没有回头,也不需要回头,他们之间本就该如此。

刘煦什么都明白,他默默将御前书案布置妥当,恍惚离殿,再回到之前与顾世瑜碰面的甬道处站了一会儿才离开,只是没几步,他便看见尹毓华带着随行侍女正朝此处行来。

“你身体不好,在家中歇息就好了。”刘煦快走几步迎上前去,温言道。

太子妃朝他行礼却被扶起,心头一暖,可太子越是待她敦厚亲近,她越是心中愧疚,强忍眼泪道:“都是臣妃之家不能以厚德行事,为殿下添了麻烦惹来非议,若今日臣妃不来,旁人又会以为此乃吾家故意为难殿下,实不可行。”

其实尹毓华自那日归家劝说不成,回来后便急火攻心病了一场,此时仍未痊愈,故而刘煦让她别来这处看自己妹妹糟心。但尹毓华之话句句在理,刘煦如何不知自己孤身前来恐让人猜度,可总不好为这个就逼着病中妻子奔波……

刘煦即便在成婚之前连尹毓华的面都未见过,好在二人都是平和温文的个性,婚后慢慢相处也十分融洽,从未红脸争执,也不互有猜忌。他知道茂安公府的事情绝非冰冻三尺的一日之寒,也知妻子实难转圜,并不怪罪,反倒令侍女退后,低声安抚道:“那日我该陪你一起去的,对不住,让你受自己娘家人的委屈了。你别空劳心力,如果信我,就听这一言,你那个妹妹总要吃个亏才知道理的深浅,今日你来了也别在前面看,只说在后面侍奉母后便是,不看她如何言谈,也不会那样难过,你对她已尽到手足之情兄姊之意,她不听劝也不是你的错,今日尚且让她吃点苦头,若以后她能明白些道理,你再去劝。”

没有人比刘煦知道,家里有个跋扈有个父母偏爱的手足是什么光景,因而他更多一份共情之感,处处替妻子考虑,令尹毓华几欲落泪,四下无人,她低声道:“论理晚辈不该这样说长辈的,尤其还是自己父母,可我爹娘宠溺妹妹,如今实在难以收场……这次我家实在拖累了你……也是我从来无能,不能替你分忧……”

刘煦握住妻子颤抖的指尖,可目光不受控制向甬道尽头去看,那里此时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而他手中握着的,是他的责任。

刘煦以极轻且不令人察觉的方式叹息后露出平和的微笑来:“不要说这样的话了,”他将妻子的手再握紧一些,“我们合该一道分忧,没有彼此。”

第212章

卓思衡在窥视太子后心绪不宁,连靳嘉坐到他旁边都未能注意,被唤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乐宁兄怎么在此?”卓思衡颇感意外。

此次因有男女之避,即便是坐于帘幕之后的男子也多与女学学生为姻亲,卓思衡是因为慧衡在女学教书,才有这么个观礼的名额,但靳嘉的女儿才五岁,他又是独子没有姊妹,怎么会来这里的?

“是我夫人要我一定来的。”靳嘉无奈笑道,“她说要让我来看看女学到底是否是名不副实还是真才实学,再决定咱们的女儿将来去不去求学。我拖母亲自长公主处说来个位置旁听,不然没法回去交差。”

卓思衡忍俊不禁道:“女学最小的学生不过一十二岁,你女儿还有多少年才能去就读?怎么这么心急的?”

“我也是这样说的,但是没有什么用,我夫人非说,若是女学因今日之论名噪天下,那就要我提前做好准备,替女儿先到长公主处点个到,预留好位置,免得人人趋之若鹜时错过时机……”靳嘉知道卓思衡是女官学的倡起人之一,也并不避讳身为父母为子女计的琐碎事,不忘补道,“若是我女儿去了,让你妹妹这位女状元多担待担待。”

这回轮到卓思衡哭笑不得了,靳嘉一个关系请托了十年,可看着同榜好友那副郑重的模样,他又觉得有趣,心想做了父母的人,果然就有不得不往长远看的形势所迫,卓思衡听罢忽然起了逗趣的心思,故意认真道:“这是自然,但我想如今治世学风大盛,无论男女皆愿读书明理,女学和太学皆供不应求,我最近正想,不然可以将入学的年龄降低些岁数,六七岁进学,但选材好好把关,入学便来个考试,合格者就读,你看怎么样?”

靳嘉为这个丧心病狂的想法倒吸一口凉气,惊道:“他们还是孩子啊……你,你心也太狠了!哪有入学还让人考试的?”想到自己科考经历的苦楚艰辛,要自己那可爱的宝贝明年就开始承担,靳嘉一时痛得心都要碎了。

卓思衡煞有介事摸摸下巴道:“也是,不能只考核孩子,可以顺便再考考父母的水平,二者名次成绩综合确定入学事宜,我看如此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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