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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265)

作者:乌鞘 阅读记录

夜里,卓思衡偷偷摸摸来找慧衡,神秘兮兮问道:“我们家还有多少银子?”

慧衡知道他所问所意,格外自豪地取出并将账簿一摊,卓思衡看完下巴眼珠简直一并都要掉在字里行间:“怎么这么多银子?”他扪心自问为官清廉,又都是去得清水衙门,但账上的数字实在令他心惊肉跳。

“我家开销少进项徕纳多,哥哥做官近十年,光是圣上每年时令的赏赐就多少?哥哥都没算过么?”慧衡笑道。

卓思衡木然摇摇头,家中的事一直都是慧衡操持,他完全没有费过心力。

“圣上和朝廷按例是一年三赏:夏至、正旦和年节,可其余节气也有时令赏,更别提哥哥三次加官都是额外的提拔,还有一份拔擢的恩赏,这些咱们家从前四口如今六口人,上哪用得完?”

“可是翰林院时,我的俸禄不是不够么?那时我记得咱们家开销紧,还是要每年将赏赐贴补到各月来花的。”卓思衡只记得这个了。

“那都是什么年月的事儿了,哥哥自做了地方官,俸禄不知比从前高了多少,你和慈衡在瑾州时花费极少,你又把银子全都汇回家里,我和悉衡又能用多少?咱们家人是素来俭省惯了的。如今哥哥身着绯袍,还以为是从前微末侍诏么?光是月俸就够一家加上仆人的开销还有盈余了。”说到此处,慧衡忍不住略扬了扬头,“更何况自我编书以来,还给家里领一份公主府编撰的俸禄,虽不及哥哥,但也不是小数目。”

卓思衡听完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骄傲之感,妹妹立足于世,定然也是如此心境。可他看了眼账本,还是觉得不对,连忙指出一处田地产出道:“这又是哪里来的银子?我不记得咱们家有地啊?”

慧衡简直要笑出声来,不知拿哥哥该如何是好道:“大哥,我从前不是问过你,家里要不要置办些田产,你说有盈余了要我自己斟酌,你忘记了?”

“忘记了。”卓思衡实话实说,这些生活上的事情,他全部交给慧衡来做,几乎从不过问,努力回想也记不起什么时候两个人商谈此事。

“那么些银子留着也是留着,我置办了些旱田水田,虽然不多,但终究有个保靠。我也没有到处张扬钱财,铺子和买卖我都没投钱,不过是些继业之田亩和两三处房产地契,哪个做官的人家没有?哥哥尽管放心。”

卓思衡感觉到了固定资产带来的安全感,激动溢于言表。

慧衡声音细柔但犹如磐罄,一副我当家你放心的样子,将事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更兼思虑周全,卓思衡听罢感慨道:“多亏有阿慧在,不然我怎么能日夜无所后顾,一往无前?”

慧衡听了这话眼眶微微红了,急忙道:“一家人说什么见外话。大哥你尽管安排想要的聘礼,千万别担心银钱的事。”

“舅舅说我什么都不懂,他会安排的。”卓思衡提到这个就很局促,他真的很想回去国子监批改卷子,那可容易多了,“不过就算都忙完了,一时也……也没有功夫,还有秋闱和春闱,这两个忙完后,明年我还想试试吏学的考吏科,还有……”

“除了今年的科举,其他都不影响你成亲。”慧衡斩钉截铁道,“这才是我们家头等的大事。”

第161章

年逾二十八岁的官场黄金单身汉卓思衡定亲的消息是官场上各人走亲访友时,除了你家孩子模拟考怎么样以外,最被关注的话题。

但杨家人却等啊等,盼了好久也没等到卓家人上门,只听到是卓家大哥要成亲了,一时都哑然无声。陶南云何等聪慧,意识到定然是夫君没把事情讲清楚,倒推了人家有情人一把,给卓司业的婚事定了下来,可怜杨小妹哭肿了眼睛,这次是但凭谁怎么哄都哄不好了。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兄长,杨令昭穿着全副铠甲,拿出家传的宝刀挂佩在身,骑上父亲的老马坐骑,打算亲自去拜访了一趟卓家,陶南云心想是不是杀气有点太重像是逼婚抢亲一般的架势,让人家卓家怎么想?可三个弟妹全都在临行前给大哥相送壮行,杨令显还专门拿了壶酒来,一家人无论男女,句句祝福豪言壮语,从旗开得胜到应许而还,仿佛是大哥带不回卓悉衡的人,带回他脑袋也行。

这可能就是武将剽悍的家风渊源吧……想起自己未曾谋面的公爹是何等英雄人物,陶南云心道这四个儿女也确实不失家传英雄本色……

杨令昭身受崇岭军治关守备将军,说威风八面都已是委婉,更别提全副武装出现在卓家门前递上自己的拜帖时,仿佛是单骑扣关的先锋血海里杀回的猛将,正巧当日卓思衡休沐在家,正同悉衡讲些解试需注意的点,就见通传的人战战兢兢,直道老爷不好。

卓思衡去到前院正厅,看见的便是仿佛年画上的门神横刀拦恶鬼一样的画面。

“见过卓司业。”对方双手环扣,用标准潇洒的武将礼节问候,结合声音,卓思衡这才看见此人竟是当日在御道截问自己的那位骁勇猛将。

只是对方今日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再见将军风采依旧,请坐。”卓思衡也以文官礼节见过。

但对方却没有落座的意思,只道:“杨某人前来不是叙旧,而是想问一句卓大人因何失言失信?”

卓思衡愣住了,赶忙解释:“提亲那日我本想亲自前往,是家舅告知,亲定该是长辈行事商议,若晚辈自己去,显得我家唐突粗鲁,恐惹人笑,故而我才未能亲去。”可他急切剖白完先是自己心中起了疑窦,杨某人?没听说桑薇的亲戚有姓杨的啊?

自称杨姓的将军扬起眼眉来,语调肃杀,好像随时都要抓卓思衡去祭旗一般:“大人若觉得此门亲事有碍前途另择高门,大可直言歧处。杨某人虽是得沐天恩破例世袭家父将衔,但扪心自问,从不敢忘废家父言教,日日勤苦于军务,操持于大帐。边关军镇确实不如禁军风光,若无战事,也的确有名无实,于权势上失了煊赫。这些满朝文武心知肚明,何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卓思衡细细思考此人言语,看其隐含怒意并非像是故意找茬,好像确实是自己做错什么一般,但他又无从得知,最快速能帮助他理清思路的线索就是此人来历姓名,于是问道:“或许杨将军哪里误会了,可否告知在下姓名与过往相交,若真是错在在下,必定负荆请罪。”

“杨令昭。”

卓思衡愣住须臾,立即道:“您是崇岭军治关守备杨将军?前几日还朝述职的那位杨将军?”

“正是在下。”

慧衡在前几日还同自己说过,杨将军好不容易回来,要抓紧时间说说悉衡的事情,卓思衡还特意跑去问悉衡,自己弟弟应肯说大哥是父也是母,他的婚事只听父母之命即可,若大哥和二姐都喜欢杨令仪,他本就和杨家四小姐有青梅竹马的情谊,自然不会忤逆。

卓思衡觉得弟弟大概是还没开窍,仿佛自己当年一般,不过既然同意,那也是对杨家四小姐有情谊在,可以先去和杨家说两句。但一事接着一事纷至沓来,他忙得焦头烂额,将此事告知了舅舅,打算有空再做商议,没想到人家找上门来……

不对,杨家最开始找自己如果是为了悉衡和令仪的事……那他岂不是会错了意?

他忽然笑出了声。

这声音几乎要激怒杨令昭了,可很快,卓思衡连连摆手,无奈又尴尬道:“杨将军,咱们全错了。”

“何错之有?”杨令昭本是生气的,可看卓思衡的笑容却不似嘲笑,他今日虽觉得自己唐突,也是为小妹做此一搏,总不能不听人家解释,所以耐着性子也要听完。

卓思衡便将自己的婚事是如何促成与理解错误之处一一告知,杨令昭先是惊奇,再是懵然,最后也只能尴尬赔笑,给自己的鲁莽也找个台阶下。他到底是直心直性,急吼吼出了岔子,自己敢说,卓思衡也敢信,到头来小妹的姻缘其实和自己说得成了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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