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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那人名叫李立云，在城内已经流浪了许久，据说是前几年从别处流落过来的，就在渝州城待下了，举目无亲，孑然一身。

他站得笔直，完好的那一只手拿着那顶破烂的草帽，如同云飘飘今早见到他的那副模样。

见了云飘飘，他弯下腰行礼。

云飘飘忙道：“不必。”

早些时候在街上碰见他时，云飘飘起初认为他是一个健康的年轻人，后来才发现原来他右臂残疾，从肩膀往下，整条手臂都没了。

如今这样一看，此人身形瘦弱，消瘦得很。

“相比两位都是看了王府张贴出去的告示前来的吧。”云飘飘一边说着，伸手从黄大娘那边接过送来的茶。

“两位公子请用茶吧。”黄大娘将茶碗递过来，送到李立云那里的时候顿了一下，“公子这……”

“不打紧，多谢。”李立云神态自若地用完好的那只手接过茶杯。

陈斯则是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自己的酒壶，示意不用，然后开口道：“想必就是王妃派人贴的告示了。”

云飘飘颔首，“大致的事件二位都应该知道了，我打算重开这渝州城内的学堂，为孩童，也为其余的百姓们建立一个能够读书习字的地方。”

“此时恐怕不那么容易。”李立云轻抿了一口茶水，低声开口。

他的声音略微沙哑，喉咙里似乎受过伤。

“我知此事不易。”云飘飘回答，神情与言语皆是一片认真，“但是万事总要先有个开端，事在人为，成与不成之后再议。”

“况且如今渝州城的境况恐怕两位比我更加了解，解决孩童们读书习字的问题，实乃当务之急。”

说罢，云飘飘转头，看向一直在离他们不远的石桌上写字的王阿豆。

虽然离得不远，云飘飘与陈斯和李立云的谈话也没有故意避开他，但王阿豆自始至终都是自己在那边练习写字，没有分心往这边看过来一眼。

陈斯和李立云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就见小孩姿势生疏地握着笔，下笔缓慢，但是那张小脸上的神情却格外投入。

李立云定定地盯了王阿豆一阵，走上前去，低头盯着王阿豆写下的字。

在那一页宣纸上，左上角被人用红色朱砂笔规规整整写下“王阿豆”三个大字，笔锋秀丽。

此时王阿豆拿着一支细毛笔沾着黑色墨汁，正一遍遍照着那几个红色的字一遍一遍地临。

“这是我写的。”云飘飘上前，坦然承认，“不算太好，见笑了。”

云飘飘之前任教，虽然刻意练习过书写，板书、毛笔字皆不在话下，字体结构也研究得透彻。但如今穿到这样一个年代，人人都写毛笔字，云飘飘那两笔字就算不上什么了。

只是端正清秀，一如她这个人。

这也是云飘飘一定要找城内识字之人前来学堂当先生的原因，一是云飘飘太忙，管理着整个王府和渝州城，还有很多其他的事务，没有太多时间亲自教导；二就是她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自知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也许在一些方面还比不得别人。

“这个孩子很有天赋。”李立云称赞了一句。

他伸手，用左手拿过在桌上一旁搁着的红色朱砂笔，新展开一页纸，学着云飘飘一样，在纸张左上角写下红色的“渝州城”三个字。

他一下笔，自是云飘飘以往对书法研究得不算深入，也能看出这一笔字绝不是一个在街边流浪的乞丐能写出来的。

更何况这字还是用左手写出。

王阿豆自然也能看出来，他微微张大了嘴，抬首看过来。

云飘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照着这位先生的写。”

“王妃如果要开学堂，那么就算上草民一个吧！”陈斯也顺了顺自己乱糟糟的长胡子，拎着酒瓶上前来，“草民虽没什么大智慧，教不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是教这城里的小娃娃们认个字倒还是可以的。”

李立云立在一边，虽没有跟陈斯一样开口说些什么，但从他的动作间已经能看出他的态度。

“太好了，”云飘飘笑道，“那就提前多谢二位相助。”

“不知可否具体了解一下王妃的安排？”

与此同时，除了陈斯和李立云外，百姓们也注意到了在渝州城内各个巷口显眼处贴着的告示。

“这是写的什么啊？”一些不识字的百姓围在一堆。

“莫非是要换太守？”

“怎么可能啊！谁愿意来咱们这里啊，那太守刘波不还硬撑着呢嘛。”另一人白他一眼。

一个流氓混子混迹在其间，大声喊道：“诶，我知道！”

“快说，快说！”一群百姓推搡着，要他赶紧给大伙解惑。

“呃……”那人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思考，然后开口，“这一定是山上的土匪来贴的！说明日晚上要来抢劫了！”

此话一出，惹得一部分百姓大亥，当然也有一部分稍微清醒明理些的，呸道：“我今早看见是从端王府来的侍卫和那不中用的太守刘波来贴的！去你的土匪呢！”

“少在这儿煽风点火妖言惑众！”人群里，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挤进来，“滚开！”

她伸手扒拉开站在她身前的那名混子，“让本姑娘来看。”

“啊，是刘姑娘！”两边的百姓自觉往外靠了靠，不想与她离得太近。

原因无他，这位刘姑娘厉害得很，在城内是出了名的泼辣，明明是个女孩子家家，年龄也不大，却整日在外打架。

之前有一个地痞流氓看她瘦弱，想欺负她，一伸手却被这位刘姑娘抓住手臂过肩一摔，摔得差点没出个好歹。再给那人一通骂，什么脏话都一股劲往那人十八代祖宗头上按，彻底让那人怕了。

至此以后就没人再敢找她麻烦。

刘新月将自己扒拉进人群最里边，抬头看那张告示上写的字。

“端王府……诚邀……教书先生，”她识字也不算太多，只跟着家里长辈学过一点点，磕磕巴巴念出上面的字，“……重建学堂……”

“重建学堂！？”

一边的百姓们纷纷议论起来，爆发了小小的纷争。

“重建学堂有什么用。”有人嫌弃。

“重建来干嘛？”有人疑问。

“端王府，是前段时日搬来的那个端王府吗？嚯，好气派呀！”有人惊叹。

“那端王府里头是什么人那？”

“我倒是认为学堂是应该重新修缮一下，让小孩们上学。”

“上学，那你家地谁来帮忙种哇。”

刘新月混在人群里听了一会儿，皱起眉头，从墙边走掉了。

重建学堂……

端王府。

她突然记起，自己家小妹刘小丫，前段时日有一天跑出去玩的时候，回来手里捏着一块糖，像捧着什么绝世大宝贝一般。

被她发现并拷问了一阵之后后刘小丫才说，这是在端王府门口一个顶好看的娘娘给的。

应当就是那端王府的人。

这样想着，她回家的脚步一拐，衣裙飞扬，向着端王府的方向。

云飘飘、李立云与陈斯三人正一起商讨着重建学堂相关事宜时，一个侍从又过来通报，“王妃，门口有个姑娘来拜见，说想见您。”

“姑娘？”云飘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道，“快请她进来。”

她刚刚正在思考，现在有了陈斯与李立云，再加上学堂里原本的两位老先生，教书人员似乎已经够了，美中不足的是却没有一个女老师。

在很多方面，女老师能比男性老师更加细心温柔。

不一会儿，刘新月便跟着引路的仆从走进来。

见了她，云飘飘眼睛一亮，她认出了这位姑娘，这正是她前日去太守府找刘波时，第一个出来呸了刘波一口，并大骂了他一顿的那名年轻女子。

“姑娘来得正巧。”云飘飘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