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谁先放下了武器，在那之后，“咣当——”兵器落地的声音连绵不绝，敌军首领的面色绝对说不上好看，但是意外的也没有多愤怒，更多的是一种明知不可为的颓然。他对着自己对面的乌鲁克士兵点了点头，扔下自己的刀。

“我投降。”他低声说道，“我申请见到你们的王一面。”

和他对战的乌鲁克士兵面色茫然又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和惊喜，他说道：“我……我可以帮你跟我的长官说一下，但是我不能做主。”

敌军首领便不再说话了。

全场的形势已经十分明显。负隅顽抗的人不多，几乎在瞬间就被乌鲁克的士兵一拥而上压制在地面上捆起来。长老委员会的会长鲁格负责管理现场和监督俘虏，大批大批的士兵不再挣扎，有顺序的排成队伍被带下去。

乌鲁克城的守卫早已得知了消息，城门正缓缓打开，里面的人家亮起火光，星星点点，像海岸边的灯塔。

吉尔伽美什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对恩奇都说道：“走吧，后续处理暂时不用我们管，先回王宫。”

她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良好视物的眼睛看到了同伴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想了想补充一句：“如果不觉得累的话，我们可以在乌鲁克里面逛一逛。这是本王之前的承诺。不过说实话夜晚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大家都在睡觉。”

可能除了这些士兵的家人。妻子等待丈夫，母亲等待儿子，孩子等待父亲，翘首以盼提心吊胆，唯恐最后传来的是一纸死讯。

幸运的是这次乌鲁克伤亡数字不大。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恩奇都说道：“我们先回去吧。”

在人类的社会生存的越久，他脸上的表情就越是丰富。

在最开始的时候，正面的情感是最容易体会、也是最容易模仿的。他可以对着看到的每一样的东西露出微笑，可以对身边的每一个人散发善意。

渐渐的，更多的复杂的情绪充斥在心里面，它们不太容易被分得清楚，也不是都让人觉得愉快。

不过灵魂会在这种丰富的过程中一点一点丰盈起来。

人类从出生的那一刻起生活在世上，不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神造的人偶向四周看去，人与人争斗的现场惨烈而悲壮，逝去的英魂徘徊在旷野之上，和以往所见又有不同之处。

正是因为死亡如此轻易，生存才显得弥足珍贵。

正是因为强者和弱者的界限如此分明，被庇护的那一方才会因为神的克制而心存感激。

吉尔伽美什：“你在笑什么？”

“嗯……”恩奇都想了想，“不知道，就是觉得很放松。我们现在回去？反正，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去探索乌鲁克吧？”

王惊异的看了他一眼：“当然。本王没有对你说过吗？乌鲁克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我要是用手掏出那个魔兽的心脏……”

“那本王的承诺就作废。”

“……”

他们与来到战场时的匆匆形色不同，四周也不再环绕紧绷的气氛。人们归家的路走的悠闲而疲惫，慢慢向着灯火燃起的夜色中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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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还有一章，可能会比较晚……等不到就明早起来看吧/_

谢谢伊诺小天使的地雷！

第20章

第二天早上，梅勒忒斯大祭司按照惯例来到王宫，发现自家王呈大字型瘫倒在床上，正往着天花板发呆。

时间流逝，新旧交替既是大自然的规律，也是人世间的定理。这个远古的年代人类的寿命普遍不长，大祭司尽管看上去仍然年轻，却早早的替自己选好了继承人。当初和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吉尔伽美什交上朋友的西杜丽就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定下的人选。

当时的吉尔伽美什的内心还接近一个普通人。

所以她得以以常人的行为方式去交好一个外表同龄的女孩儿。

——不知道应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现如今，乌鲁克的王已经再不可能像当初那样、那么轻易的接受陌生人了吧？

王的现任辅佐官熟练的走过来掀起吉尔伽美什身上的被子：“王？您还好吗？”

“不太好，”吉尔伽美什揉揉太阳穴，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枕头上，因为没睡好觉、眼底还出现了淡淡的青色，在白皙的脸上特别明显，“做了一个噩梦。”

是噩梦吧？

虽然里面的场景如此清晰，仿佛是即将发生的未来——梦境中她的挚友受诅咒死去，而她竟然对此无能为力，只能在最后的最后抱着人偶残存下来的躯壳绝望而愤怒的哭喊，对着不知是天空还是地狱的某处或是咒骂或是祈求。

深沉的痛苦让她即使是在梦中仍然仿佛是感到被刀锋凌迟般的颤抖，而在心中燎燎狂燃的怒火让她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萌生出想要摧毁眼前的一切有形之物，将躲在幕后暗中策划的神明送去彼岸向自己的珍重的友人低头谢罪的冲动。

所以王不得不在醒来之后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让那股汹涌而出的情感散去，只有这样才不会伤害到无辜的人。

等梅勒忒斯来到王宫的时候，吉尔伽美什已经差不多控制住自己，并且将梦中的一切单纯的当作梦魇看待。

毕竟事情还未发生。

而且说实话她眼中的诸神一个比一个沙雕，不像是有精力想出什么环环相扣的阴谋的样子。

现在最需要关注的重点是——如果这是一个预知梦，我果然和恩奇都成为了不分彼此的伙伴了吗？

她严肃的低头沉思半晌，决定对自己未来的挚友好一点。

下次还是提前帮人偶养成随时随地洗手的习惯吧？

辅佐官梅勒忒斯开始给王汇报工作：“昨天抓住的敌军俘虏当中，有一个首领想要和您见面。”

“委员会会长鲁格和代理会长维克多需要和您汇报打扫战场的后续事宜以及战俘的安排。”

“和周边国家的后续交往需要进行更详细的考虑，委员会成员提议您参加会议，确定行动方针。”

“仍然被困于深渊的伊什塔尔女神派使魔发来简讯，想让您和冥府女主人沟通一下，减少刑期尽快释放。她表示会给您带来丰富的深渊物产资源。”

“此外您答应今天要陪您的同伴恩奇都参观王城。”

吉尔伽美什：“……”

她继续坐着一动不动。

梅勒忒斯劝导道：“王，逃避是没有用的。”

她停顿了片刻，整理了一下说道：“您想从哪里开始？”

吉尔伽美什说：“让伊什塔尔自力更生，我和埃列什基迦勒又不熟悉。”

“女神说您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一派胡言。”王矢口否认，“不理她，下一个。嗯……告诉鲁格按规矩办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养着一批人才又是为了浪费粮食和空气。俘虏听话的留着，去联系他们的国家问问国王怎么说。不听话的直接砍了找块地埋起来。”

“那么，那位想要见您的军队首领呢？”

吉尔伽美什厌倦道：“让他等着。等我忙完了再把他提出来见我。”

“……”梅勒忒斯捋了一下待办事项，表情凝重道，“所以……您准备首先去陪伴您的友人逛都城吗？”

天啦噜！

每天在工作上肝到秃头的王居然有一天想要去跟朋友逛街！

大祭司不仅不觉得惶恐！甚至有一丝丝欣慰！

——但是还是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王的子民们翘首以待答案的公布，那就是，恩奇都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难道王其实是偏爱绿色系的中性美少年吗！

现在把头发和胡子染成绿色还来不来得及！

其实重点可能不在绿色，而在美少年。

可是不切实际的希冀蒙蔽了人们的双眼，让他们把重音放在了错误的形容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