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163)
红烛摇曳,将两人相依相偎的影子刻在了纸窗上,窗外的张金衣和身后的朱忆宗停住了脚步,在清冷的夜风中,看着这亲昵的剪影她瞬间石化,再也迈不开步子。
温热的眼泪顺着冰冷的脸颊流了下来,她竟然毫无知觉。原以为已经做了足够的准备,现在才知道就算准备的再充分,该痛的也还是会痛,并不会减轻一分……
“我们先回马车吧,等她走了之后再进去。”朱忆宗一面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一面将她麻木到身体拖回了马车……
“三爷莫要担心,奴家已经帮三爷找好了出路。”就在张金衣痛彻心扉,难过到无法自持的时候,屋里的宝仪却放下了帕子,面上已经眉开眼笑“三爷一身的本事,只缺伯乐而已。今后三爷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记了奴家。”
“哦?!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让如夫人……”胡庭钧故意试探道。
“非也。”宝仪轻笑着摇摇头“刘参领在他面前也不敢大声说话的。”
“切,是那尊大佛,你且说来听听。”胡庭钧也笑着摇摇头,满脸的不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老爷失踪
“他并非真心对她,他们是对手,是敌人。”
“我打赌,她马上就会离开的,即使不马上离开,他也不会留她过夜的。昨儿夜里,她很快就回百花楼了……真的。”
“嗯……金衣——不要乱想。他……要不我们现在就走,管他们干嘛!嗯?”朱忆宗隔一会儿就会把脸凑到张金衣的面前,看着泪流不止的她,他不知如何才能减轻她的痛苦。
“我没关系,一会儿就好。”张金衣抽抽搭搭的总算开了口,她掏出帕子拭干了脸上的泪水,但一边擦一边又有泪水流下来,擦了几次之后,就干脆放弃了。
朱忆宗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发丝“好了,没事了。你这副模样,如何去见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用他的肩膀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还断断续续的发出蚊蝇般的声音:“不知道……就算我不想哭,但眼泪还是会流下来……我有什么办法。”
“看,她出来了。”看到胡庭钧送宝仪出来,朱忆宗兴奋的很是夸张,他将车帘撩起了一角,让张金衣赶紧瞧瞧“我就说她不会在这里过夜的”。
她却仍是不肯回头看,只是轻轻的用手撑开了他的怀抱回坐好,脊背仍是挺得直直的,眼睛毫无焦距的望着另一边车帘子的方向发着愣,倒是终于不再哭了。
胡庭钧将宝仪送上了停在巷子口的马车之后,便转身回到了屋子。
他打帘进屋,抬头一看,张金衣正拿着他给宝仪画的画像,低着头认真的看着。而朱忆宗则像进了他自个儿的屋子一样,惬意的斜靠在他的床架上,正用揶揄的目光斜睨着他。
“你们怎么知道这里的?”他一边问一边朝张金衣走了过去,随意的将她手上的画拿了回来,折好之后放回到了书架上。
“金衣有事告诉你,你们慢慢说,我在外面等你。”朱忆宗说话间轻巧的跳下了床,往门外走去。
“不用”
听到二人异口同声的回答,他驻足转身笑道:“你们倒是很有默契。那好吧,金衣,是你说还是我帮你说?”
“老爷并没有去世的消息可能已经传出去了,昨儿朴掌柜在驿站听到了马夫们在谈论这事。”张金衣话音未落,胡庭钧便冲了出去……
“上来——”
马车并在了飞奔的胡庭钧旁边,朱忆宗打开车帘喊道,他毫不客气的跳了上去,顺便把要去的地方告诉了马夫。
“焦郎中现在应该还没有回来。”朱忆宗一听他要去的地方正是焦郎中的药铺,赶紧告诉他。又见胡庭钧狐疑的望了望他,又望向正对着车帘发呆的张金衣,他便接着解释道:“金衣昨儿一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便去找了焦郎中,也去府上找过衡伯,但他们都不在,所以我已经让人守住了,他们一回来,便会来知会我的。”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金衣也去百花楼找过你。”
胡庭钧却并不答话,只是更加焦急的揎开车帘,让马夫再快一些。
虽然一路快马加鞭,马车差点撞到路人,但等他们感到药铺时,发现还是来迟了一步。朱忆宗派来守在药铺门口的伙计没见了踪影,药铺的大门虚掩着,夜风里飘来一股粘稠到让人恶心的血腥味……
焦郎中死了。
他衣衫褴褛的被人用绳子绑在他平日坐诊的太师椅上,大张着双腿,殷红的血浸湿了他锦袍的前片,好像有一朵艳丽的红花绽放在了他的裆下……他的发髻凌乱,面上身上布满了淤青和丑陋的伤口,眼睛也圆睁着,惊恐和痛楚永久的停留在了里面……这一切都证明他死前被人肆无忌惮的折磨过,也说明他们想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
屋里还有伙计们和药童的尸体,还有一具是那个救过胡老爷又走漏了消息的马夫的。他们衣衫整齐的倒在血泊中,均只有脖子这一处伤痕。可见他们死的倒是很痛快,不像焦郎中。
朱忆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终于能理解张金衣的焦虑了。
胡庭钧有些踉跄地走近焦郎中的尸体,用不停颤抖的手艰难的解开了绳索。朱忆宗见他手抖得厉害,想上前帮他一把,却被他一掌推开。他俯身将焦郎中抱到榻上,平放好,合上了他的眼睑,用被子盖上……
焦郎中在这个世上几乎没有朋友,若说有的话,那就是胡庭钧了。
张金衣捂着嘴,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盯着眼前的这一切,而后她冲出了药铺,蹲在街边剧烈的呕吐起来……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当初在瘟疫村的时候,死的人比这里多多了,但却不曾像这么让她战栗……
胡庭钧并未在药铺多做停留,他不知道焦郎中是否已经说出了他爹住的地方。
辚辚的车轮声和马蹄声急促地响在寂静的黑夜里,车厢内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
“那个宝仪是董鄂府的人。我这次去京城特地打听过……金衣很担心你。”朱忆宗很不适应这样的气氛,他率先打破了沉默。也确实有些必须要告诉胡庭钧的事,他瞥了一眼虚弱的靠着车壁的张金衣,深深的叹了口气。
胡庭钧转过了头,看着他,重新审视着他。
方才在小屋里,宝仪已经告诉他,她身后的靠山很大,但并未说明是谁,只说下次会带他去见一个人,一个可以帮他夺回家产的人。
听朱忆宗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宝仪的靠山确实很大……敌人很强大,也很冷酷。
方才那些明目张胆的杀戮,也昭示着敌人志在必得的决心。
他现在还想知道这个朴少爷到底是谁?是敌还是友?金衣为何如此信任他?!
一想到张金衣对朴少爷的信任,他悲愤的心又多了些烦躁和担忧。经过之前的事,他已经明白他绝非普通的买卖人。他武功高强,对张金衣呵护有加,还暗中帮助过他们。他到底是单纯的为了张金衣,还是和当初的郎天行一样,别有所图……这些问题都困顿在他心里,扰乱着他的计划和思绪。
在一场战争中,一旦信错了人往往就会输掉一切。
“金衣是我的朋友。”朱忆宗看似看透了他的心思,很笃定的慢慢说道:“我,是可以信任的人。”
胡庭钧的性格并不会轻易地相信一个人,因为他自己是很喜欢谋略的人。这样的人大都很多疑,但他听了朱忆宗的话后,却是如释重负,他暗自松了口气。
他就那么简单的一句,他竟然相信了。
胡庭钧还是没有看张金衣,虽然他深深的明白,此时的她心里有多自责,有多难受。
但,焦郎中死的太过悲惨,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去对她说‘这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