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10)
夜色清凉如水,冷风习习而来,将寒意点点地渗进层层的布料里,张金衣抱着臂打了个寒颤,但她仍坚持再走一会儿。多走一会儿,就可多消耗一点卡路里。
月香不时从屋里探出头来看看张金衣,虽然看着小姐并没有再去投井的迹象,但她丝毫不敢大意,她还没做好给小姐殉葬的准备……
院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传来重重的叩门声和一个好听的男中音:“请开门,三爷来了。”
在厨房里忙碌的刘婆子冲出来开门之前,张金衣已经快步走到门后脆生生地问道:“来干嘛?”
“快开门!老爷命我们来将棺材抬走。”外面的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沉声催促道。
记得大太太走的时候确实说过夜里会有人来将棺材抬走的。至于为何非要天黑了才来抬棺材,张金衣也是明白的。
这楠木规定只能皇亲贵族用,身份低贱的汉人商人不论多么有钱,也是不够资格用的,若是被发现了罪可不小,是以胡家只能晚上来偷偷地将这楠木大棺运走。由此可见,胡家老爷多么重视和张家的关系,只不过单凭友情就如此冒险有些说不过去,难道财大气粗的胡家有什么事有求于张家吗?还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张家的手里?
张金衣打开了院门,就着外面这群男子手里拿着火把的光亮,她一眼就看到了三个稍稍熟悉的脸庞。
站在最前面叫门的谭龙,见开门的是张金衣,他很是意外,短暂的错愕之后忙闪到一旁垂下头。
哼!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知羞了,明明听到男人的声音还亲自来开门,做戏也就罢了,居然连起码的羞耻心都没有……胡庭钧背着手墨着脸鄙夷地瞥了一眼张金衣又望向了一旁。
看到眼前卬首信眉的公子,张金衣躬身福了福。虽然忘了下堂妻当规避的礼数,但她还是知道应当给三爷见礼的。
胡庭钧既未回礼,也没言语,冷哼一声,从张金衣的身边绕进了院子里。
张金衣之前已经大概猜到了她定是做了什么不齿的事而被休了,故对这三爷轻漫的态度也不见怪。不过就算不见怪,心口还是像堵了一团烂棉线般郁闷之极……
张金衣叹了口气,垂着头慢慢走回自己房间。
叹息声好似一片轻羽在夜风中飘荡回旋,似有若无地搔到胡庭钧的耳膜,他顿了顿脚步,但也不过是一瞬,他又挺直身板自顾走到厅里的大棺前。
良久,张金衣坐在圆桌前,看着桌上的画像,画像中的三爷带着和煦的微笑,那是她还没有见过的表情。这让她有了些小小的期待……
“请三奶奶好生歇息,我们走了。”门外传来谭龙好听的男中音。
张金衣刚要起身,准备出去送送他们,又听到另一个如冻铁般的声音响起:“这么多话!快走!”
这声音同样浑厚好听,但因为不和谐的语气语调,听着格外寒碜。张金衣又叹了口气,收住刚刚迈出的步子。
她将画像折好放回到书架上。书架上的书寥寥无几,都是些画纸画卷。张金衣一张张地拿下来一卷卷地打开,发现这些画的主题竟然都只有一个……
在这一张张画像里,张金衣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胡三爷,里面除了有他的各种笑容,还有他专注地看书写字,他在花园里漫步,还有几张泛黄的画纸上一个瘦削的少年在园中的青石小径上快乐地放飞纸鸢;年少的他在假山上攀爬,假山上有个硕大的燕子纸鸢……
让张金衣印象最深的有两张画像竟然是西洋画里的素描,画像中凝视的眼神里好似萦绕着无尽的忧伤,虽淡到欲无却又难以散去,直看得她的怜惜之情不由得泛滥……
看来本尊竟然还为三爷学会了稀罕的素描……还有这些画卷,是有多爱的人啊,每一处的墨迹无不流露出痴痴的迷眷,没想到本尊是如此长情之人,这平凡的身躯里竟然藏着如此深厚绵长的爱意……
就算前世的胡宛如没有这么爱一个人的体验,此刻也深深地体会到了张金衣本尊这份浓郁的情义……她放下画卷,抬头望向窗外,薄雾氤氲的夜空里,她好似看到本尊的魂魄在此处流连,舍不得离去。
不过,既是如此,她又为何没能好好把握住这份梦寐以求的姻缘呢?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她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葬送了这样的胜利果实……张金衣不由得替本尊痛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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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态度改变
“三爷,三奶奶真的是装的吗?我倒觉着她像是真的不记得了,总觉着和以往有些不同。”回到府里,谭龙回想起方才张金衣的模样,歪着脑袋不解地望着胡庭钧。
胡庭钧面色一寒,冷冷地道:“哪来的三奶奶?!三奶奶去世五年了。那丫头也就骗骗你这样的!”
“是啊,她们抓的药根本就不是治忘症的药,若不是柳妈留了心,我们都会被她骗了。”李荣手拿着折扇开开合合,思忖一会儿又接着道:“张家小姐定然是觉着无颜见人,是以才假装自尽而后又装失忆,出了这样的事,也难怪她了,若是换了另一个女子,怕是就真的投井了。这假装的事也就张家小姐做得出来。不过,装得还真像,不论是投井还是得了忘症,我都有些模糊了。”
“不论她装得有多像总会露出破绽来,算了,不要再谈她了。”一提到张金衣,胡庭钧就有些心烦意乱,他冲着谭龙李荣挥挥手:“都早点去睡,明日还要去窑厂。不要再为这些闲事费心思了。”
“不过那边大太太会怎么处置这事呢?三奶,张家小姐看着也挺可怜的,她若不是被三爷冤枉也……”李荣眼瞅着胡庭钧又变了脸色,忙将没有眼色仍未住嘴的谭龙推出房去……
翌日清晨,张金衣趁着月眉去了厨房熬药,她打开房里的大木箱,看到用布包着的药渣好好的放在箱子最底层,方才长吁了一口气将箱子盖上又锁好了。心里盘算着今天若是能出去就好,她实在想尽快将这药渣拿到药铺去检查。
这每次喝药都要支开丫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若是没有啥毒害的药,偶尔喝了也就喝了,但现在——她每到端起药碗就想起了某电影里王后每日喝的慢性毒药,实在张不开嘴。
怕什么来什么,不一会儿,月眉又端着晶莹剔透的青花小碗进来了。旁边还有准备好的茶水和用红枣和糯米做成的糕点。
张金衣看着桌上的药碗发愣,想着再找什么理由能同时支走这两个丫头……
“小姐,快喝了吧,药该凉了。”月香好心提醒道。
张金衣白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端起了药碗,艰难地咽下了大半药汁,剩下的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了。
“柳妈昨夜回了没有?”张金衣喝了口茶漱了漱口,觉着喉咙里仍是苦的,说完又忙拿了块糕点塞进了嘴里。她准备跟柳妈说说今儿就去镇上走走,只是昨夜她歇下的时候柳妈还没回来。
“应当是回了吧,夜里听到了刘婆子的开门声。不过,今儿还没见她们出去买菜。”月眉见小姐已经漱了口,这剩下的药是断不会喝了,于是一面整理桌面上的药碗和口盂一面答道。
“那我去和她说说,今儿我要去镇上走走。”张金衣起身朝柳妈屋里走去。
为了不连累丫头们,作为小姐的她还必须去和柳妈打招呼才能出去。想想如今的处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她可不打算长久地过这种寄人篱下靠这么乞讨过活的日子,娘家看来是指望不上的,她得自力更生尽快弄些银子才行。
也不知道这两个丫头的卖身契是在她手上还是在胡府大太太手里,这事也不好问丫头们,只有到时候找准机会去大奶奶那儿探探口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