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谅。
默念着这个名字,段温的神情一点点冷下。
*
“榆临城,田谅。”
在元川的谢韶说出了同样的名字,“章将军为人谨慎,若要动手必定有后路。”能作为他后路的只有毗邻的田谅。
明盛下意识的顺着谢韶的话想去,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他皱了皱眉,开口:“这也只是二嫂的猜测罢了。”
但若真谢韶说的那般,现在确实是个极好的机会。
若是再早些,大局未定,尚不知前路如何;若是再晚一些,二兄真的登上了那个位置,那世子变成了太子,再想染指那个位置就成了谋朝篡位;况且二兄当真在这时候出了事,接下来的和谈只能由章恩阳上,这又是一个可以影响选择的重量级砝码。
明盛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谢韶:“你多久没收到你二兄的信了?”
明盛:“……”
又没什么大事,他二兄做什么给他写信?
刚想说什么,又想起来二兄似乎训了只鹰,专为了鸿雁传书来着。明盛不知怎么,觉得牙有点酸、又像是晚上没吃好似的,胃里也不太消化、撑得慌。
谢韶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放弃了,她实在不好解释自己做梦的问题——听起来简直像无理取闹。
她干脆换了个角度,“就算没有,榆临城也是要地,明将军驻守武檀一线多年,该知道这种北方要冲早晚都得打下来。”没有把防御北方胡虏的重镇放在别人手上的道理。
明盛这次倒是抬眼看过来,虽没有再出言反对,但是仍旧没说话。
谢韶想起了对方刚才的那句“什么理由”。
这年头虽然打仗稀松平常,势力之间抢地盘儿更是日常,但是大多数人动手之前总得冠冕堂皇地扯点理由。
谢韶想了想最近和田氏有接触的地方,终究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僵硬道:“田谅心有不轨,此遭榆临城来使大放厥词,冒犯了我。”
红颜祸水都当过了,也不差祸国妖妃了。
谢韶干巴巴地念完了台词,终于忍着那股要生生抠出地下别墅的尴尬抬起头来,却一抬眼就对上了明盛那意味不明的目光,谢韶几乎一瞬间从头红到了脚后跟。
“就、就是这样!”
她强调地重复了一遍,飞快地错开目光,好在说起正事后,她语气也跟着镇定下去,“我这就命人拿下榆临来使,收押看管。赵主簿留在元川主持大局,我亲自前往。”
谢韶知道自己在战场上大概率没什么作用,但是她也得跟着去,万一再梦见什么,也好及时调整方向。
不过她就算再怎么着急也知道大军不是说调就能调的,她有梦中的记忆,却也知道自己不是带兵的料,这会儿只能询问,“此次便以明将军为副将,整兵尽快出发。明将军以为如何?”
明盛这次倒没说什么,只是行了个军礼,“王妃有令,盛不敢不从。若是尽快,三日后辰时即可出发。”
元川刚定,本就留着兵随时准备调动镇压叛乱,榆临虽远些,但两天的准备时间足够了。
……
明盛从宫殿里面走出来,兀地笑了一声。
王妃大概忘了,她手里拿着帅印,大可不必和他商量什么,直接下命令就是。
军令如山,就是王妃这会儿勒令他带兵去打晟州,他也没法子抗命。
只是兵带到了,结果如何,他可就不敢说了。
反正明盛是从来不觉得自己能打过二兄的,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在对方麾下乖乖效力这么些年。
他其实直到这会儿也不确定谢韶说的真假,但对方确实成功说服了他调兵。
明盛倒也没什么担心的,不管王妃到底在想什么,但手段这么软,是玩不过他二兄的。真要报复,直接将大后方搅得一团乱,逼得他二兄不得不带人回来,然后趁机做点什么,可比现在好。
只是她到底下不去这个狠手,没法拿着整个元川城的人命去算计。
弱点暴露的那么明显,简直是任由人拿捏。
想着方才的那一幕,明盛眸色深了深。
美人灯下含羞……
二兄倒也放心把人交给他。
思绪转了一圈,明盛倒也得承认、他确实不敢伸手。
这个认知让明盛有点不大愉快地“啧”了声,回头望了一眼,月下宫殿重重叠叠,倒真的是个适合娇藏美人的地方。
二嫂倒也不必那么妄自菲薄,先前谁都知道他二兄和郭融必有一战,但是二嫂大抵不知道,开战前郭融那边洋洋洒洒写了千余字书信以示对王妃倾慕,并以郭氏赵国的后位许之。
这可比什么檄文都管用。
元川的时候,他二兄亲自带刀上的最前线。
现在……
区区一个背靠胡人的田谅罢了。
第44章 “结果”
诸剡城虽然乱了一夜, 却很快就控制住局势。
段温带的人不多,但是章恩阳叛乱同样不敢大张旗鼓,用来埋伏的都是自己的亲信, 以至于大多数将士仍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倒方便了段温接下来的行事。
段温没有将事情公之于众,反而故意压下。
如此故布疑阵,也是为了引得榆临城的田谅上套。
段温这次只带亲随护卫过来,可不仅仅是因为“信任兄长”。
怀疑都已经产生,再谈“信任”纯粹是玩笑,段温从来不赌人心的可能性。
他这次带这么少的人来, 更多是为了降低另一边的戒心,进而一石二鸟,在解决完章恩阳之事后, 顺势借着晟州的兵力灭了田谅。
田凉此人背后是鲜卑的乞伏部落, 若是章恩阳一事没有后者挑拨插手才怪。
想着, 段温唇角的笑意越冷。
既然是和谈,那就拿出点“和谈”的诚意来, 比如……把榆临给他送过来如何?
……
王宾:“有个好消息,元川调兵了。”
听了这话,段温有些意外的挑了一下眉。
他没打算从元川调兵,对付一个田谅而已, 晟州的驻兵足矣,不必闹那么大动静。又为了攻其不备,他这几日特意作出了章恩阳事成的假象,一切从元川来的消息都只进不出。
这也倒算个线索, 但是——
段温皱了下眉, “庆之不是那么细致的人。”
留在元川的守将也没有这么心细如发的。
赵茂倒是有可能发现, 不过元川刚定,内里的事务一大堆,赵茂这会儿多半正忙得晕头转向,可没心思注意这些。
不管怎么说,这次调兵都是个好事,有元川的配合,晟州这边更像是出了“意外”,田谅的戒心该更低了才对。
只是王宾说的是“好消息”,表情却完全不像是如此。
段温猜到这事情有下文,瞥了一眼,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王宾瞧了瞧段温那还算平和的心情,深吸口气,谨慎地开口,“元川城定之后,周遭的不少势力都来投奔,这事主公也是知晓。”
段温颔首。
王宾又继续,“其中一位将领,据说是因为主公当年帮他报了大仇,感念您的恩德、主动投入麾下。”
段温眉梢动了动,他不记得有这么回事儿了。
不过这种当不得真的借口,听听也就罢了,实在不值得特意拿出来说道。
王宾这会儿根本不敢对上段温看过来的视线,他闭了闭眼,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他叫于植。”
屋内的气氛为之一滞。
趁着段温发作之前,王宾飞快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当年的李伯奕是被吓死的,于植只是用他的尸体泄了愤,这人知道王妃与那人是‘故交’后,亲自来请罪。王妃大度并未与他计较,还允诺了他‘宣德将军’的名号……只是到第二日,元川便预备调兵北上,此次北上大军乃是王妃亲率,明将军为副,据说是因为榆临来使冒犯了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