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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韶觉得美人恩果然很难消受,当时是舒服了,只是这后劲实在有点大。
她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简直跟和人打了一架似的浑身都疼,连手指头缝里都透着酸软。因为全身上下都难受着,谢韶倒也没有去思索“到底手为什么会酸”这个问题,她只是略微懵了一会儿,就撑着身想要坐起来。
结果手臂没能撑得住,居然直接砸了回去。
栽下去的同时,谢韶连忙把手肘往后抵了抵,才没让自己的后脑勺着床。
她险险松了口气,要知道这会儿的枕头可不是棉花芯,这一个瓷枕挨实了,她说不准可以直接越过失忆阶段,被送灵堂了。
这窸窣的动静惊动了外面守着的人,对方掀了帘子来看。
来人不是昨晚那对美人姐妹花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玉簟。
瞧见了人,谢韶也顾不得身上酸,连忙起身来拉玉簟的手。
小姑娘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天气还暖和着,手心却冰凉冰凉的,谢韶被冰得一瑟,转而把动作由拉变成了捂,又问“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什么时候醒的?”、“身上还有哪不舒服?”。
玉簟一句一句地答了,但是回最后那句“没有”的时候,眼泪却刷的就下来了。
小姑娘虽然平时也爱哭,但是却不像今天这个哭法,一点儿声都没有,只是淌着眼泪,瞧着怪吓人的,叫人看得发慌。
谢韶还想着怎么安慰呢,玉簟倒是自己回过神来了。
她抬手抹干净了泪,除了眼睛还有点红之外,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一边扶着谢韶起来、服侍着人穿衣,一边问:“娘子早上吃点什么?我瞧着小厨房煮了粥。他们这边东西多是咸口,不知道娘子吃不吃得惯,我吩咐他们多备了一份,娘子只管尝尝,若是不喜欢,就按以往的来。”
谢韶一边答应着,一边见玉簟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人,打水的打水、收拾寝榻的收拾寝榻,莫名有种小丫头一.夜之间长大了的感觉。
她想想自己当年第一次做梦醒来之后闹得兵荒马乱、还有那持续时间足有大半年的后遗症,再看看玉簟这会儿条理清晰、口齿分明的指挥若定,一副已经从阴影中走出来的模样,深深觉得自己输了个彻底……甚至她那会儿还只是做梦。
不过这种事实在没有什么好比的。
如果有的选的话,恐怕多数人一辈子连梦也不愿意梦见,毕竟这怎么看都是噩梦。
谢韶知道,自己直到现在也并没有直面这个世界上最惨烈的一面。
一天三顿比吃饭还要频繁的盗匪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背后无数以正常谋生手段无法生存下去的平民。
段温那一长串在介绍的时候甚至要用缩略来称、在一个朝代的正常时期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官职封号又意味着什么?
这昭示着这个王朝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末期,它的官职不在具有任何行政职权,只成了一个还算漂亮的装饰。
比那更为可怕的是,谢韶人在长安的时候对这些并没有分毫察觉。
那时的她真的以为这是一个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
宫城外的车马络绎不绝,往来的都是衣着显贵的达官贵人。
贵女们游园的帖子一个接着一个,又有谁家得了远从西域运来的稀奇物什,高高兴兴地邀着小姐妹来看。
北边蹴鞠场又有比赛了,谢姐姐你说要压哪个赢?
春梨园的班主排了新的戏惹得人掉泪,那结局不好,好姐姐你帮我写折新的好不好?我到时候叫他们演你写的这出。
谢姐姐要不要去看歌舞?兰苑新来的胡姬漂亮极了,咱们扮作小郎君偷去瞧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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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姐姐你这几日养病不知道,那卢赵二家不知怎么斗起来了,生生的拿着绸缎在外铺了几十里路的锦帐,那彩绸飘飘的、可好看了,只可惜姐姐你没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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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这一封封带着女儿香气的闺中来信,热闹得有半点王朝末路的景象吗?
但又仿佛是枝头绽开得妍丽的花,盛开到极致都显出些衰败的迹象。
第16章 心结
昨日入凉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又因为路上的那一场劫杀,又要治疗伤员、又要连夜审讯俘虏,接风洗尘的宴会安排到了第二日。
接待谢韶的自然是雁山郡郡守夫人。
这位刁夫人也是个心有玲.珑的人物,瞧见谢韶神情倦怠、像是身有不适的样子,便也不勉强弄些热闹,很快就把闲杂人等人打发了,只留了几位瞧着性子静的夫人娘子在旁作陪,也只是赏赏景、烹烹茶,不做什么费脑子的事。半天的相处下来倒算愉快,只是这位刁夫人最后分别前委婉地问了谢韶句,昨日那两个婢女要不要?
想起昨晚那场乌龙的谢韶:“……”
虽然刁夫人说的是“婢女”,但是谢韶还不至于真的这么以为。
谁家养那么漂亮的女婢?还专门挑的姐妹花。
就直接放在卧房里等着,能为了什么。
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这位刁郡守的打算。
谢韶也明白为什么那两个姑娘将错就错、一口咬定了就是来服侍她的。
身不由己罢了。
谁愿意去被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睡呢?
谢韶最后也没能给刁夫人一个准确的回答,只提了“见见人再说”:总要问问她们自己的想法。
刁夫人虽是不解,但还是满口应下,立刻遣人去叫来,只是不多会儿听到了禀报,却神色尴尬下来。
谢韶倒明白过来,前面宴上是有歌舞的。
那刁郡守昨日没将人送出去,倒也不会干养着人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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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事,谢韶等到回到房间里还是心不在焉的。
她想着谢家后院那群庶出的妹妹、想着那日玉簟口中的“通房”,又想着昨晚一面之缘、今日被刁夫人当个物件一样送人的姐妹花。
她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身不由己。
又有谁不是呢?
谢韶不是一个放任自己沉浸于负面情绪太久的人,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
就如同当时在谢家,在“嫁人”和“丢命”之间,她很果断地选择了前一个,人总得要先活下去,才能继续考虑如何活得更好。
谢韶打算明日见过那对姐妹花之后再做打算。
总要问问人家自己的打算,听听对方愿不愿意跟她走。
这也不全是为了帮忙,谢韶觉得她身边多少要有点自己人。
按理说这些“自己人”多数时候都是陪嫁,但是谢韶情况实在特殊一点儿,谢韶确定这些陪嫁里面一定有谢父怕她闹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派来盯着她的,但是她又对谢家的情况一无所知,连找人都无从谈起,只能干脆一视同仁地疏远了。
而那两个美人昨天既然能做出一口咬定是来伺候她的这种选择,想来也是很有想法的人。
想通了这些以后,谢韶的情绪稍缓,也终于能冷静下来思考另一个她先前隐约回避的问题。
——她真的要和一个这个时代里三观都格格不入的男人谈恋爱吗?
(段·什么都没干·被背刺·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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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温那边的宴饮应酬更久些,他更兼之要处理昨日刺杀的后续,比谢韶晚了好些才回来。
谢韶瞧见过来的段温倒是没有多想,这一路上她都习惯了段温有事没事往她这边凑,只当这次也是一样的。
到是玉簟没像先前一样离开,而是低垂着头跪坐在侧,一副随时准备听候差遣的样子。
瞧着倒是比先前稳重多了。
段温只瞥了人一眼,就随口道:“出去吧。”
玉簟没动,而是恭谨地俯首,“回禀将军,我家娘子今日身体不适,恐怕需要婢子在旁照料着,还请将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