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昏暗房间她一点都不想念。

邓峰睡在她旁边，母女俩熄灯后很快进入梦乡。

夜色静谧，小芸梦见自己和邓峰挤在悬崖上，脚下只有一小块凸出的山石可以立足，下方深不见底。

一个声音问她：“你是自己活下去，还是让你娘活下去？我只能救一个人。”

小芸抬起头，看到一个站在祥云上的老头，他慈眉善目的，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

然而小芸对老头没有好感。

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谎话自然而然地出口：“我、我不知道……”

念力对准老头的祥云，她慌里慌张：“我不想死，也不想让我娘死……”

老头叹气：“你只能选一个。”问邓峰，“你选谁？”

邓峰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老头看出二人的想法：“你们都不愿意为对方去死，那就——”

“你去死吧！”小芸用念力控制祥云翻转，老头掉下去。

她拉着邓峰跳到祥云上，顷刻间从梦中醒来。

身旁的邓峰腾地坐起，心跳声响亮，呼吸声急促，显然被吓到了。

小芸握着刀下床，念力控制住薄薄的刀片，往门外传来喘息的地方割去。一声痛哼钻进耳朵，她追了出去，用论坛提醒邓峰：“保护好你自己，别拖我后腿！”

邓峰在冬州见过妖魔鬼怪，赶紧念诵国主娘娘的名，请国主娘娘庇护。娘娘瞬间回应，给了她一双夜里视物的眼睛，还借了力量给她。

不多时，小芸回来：“我们马上走！”

邓峰迟疑了下，在论坛里问小芸：“是你吗？”

论坛的小芸没有回应，邓峰眼前的小芸也没反应，她警惕起来：“我不想走，我要在这里过夜！”

小芸直接上手拉她。

邓峰亮刀子，二人在狭小的室内打斗。尚未分出胜负，持刀的小芸回来，一刀放倒跟邓峰纠缠的“小芸”。

原来“小芸”是个穿着小衣服的稻草人，骗了邓峰的眼睛。

要是邓峰跟它走，多半没有好下场。

将稻草人踢开，小芸回到床上：“继续睡吧，有人处理这件事了，不必我们操心。”

邓峰躺下，睡不着觉。

小芸解释了一句：“梦里的怪物很歹毒，不管我们选什么，它都会弄死我们。它是天庭册封的神仙，天人路隔后，它疯了。”

邓峰问：“你怕我被怪物害死？”

小芸没理她。

邓峰觉得小芸是在乎她的。

“我好好对你，你也好好对我，可以吗？”邓峰问。

小芸默不作声。

“我知道，你觉得我欠了你，我要还。”邓峰想起做女儿的自己，“我还，可以吗？”

小芸翻过身，背对她。

甜言蜜语谁不会说？邓峰真对她好，不必说出口。

似乎邓峰是真的转性了，小芸和她抵达林州，她主动打扫房屋做菜，给小芸洗衣服，颇有讨好的意思。

小芸冷眼看邓峰忙里忙外，不得不说，带上邓峰比不带好，起码她不必做家务。

梁雅在论坛问她邓峰有没有为难她，小芸答道：“还行，没给我找麻烦。”

此时东方荷珠在林州，与魏醒对付不听话的当地帮派、门派。

小芸不擅长战斗，时而为东方荷珠收拾残局，时而被魏醒喊去清点战利品，忙得邓峰见她一面都难。等到小芸闲下来，邓峰给她做了棉衣，款式简洁，是邓峰在论坛里学的。

“你喜欢吗？”邓峰问她，“合不合身？”

“还行。”小芸打量邓峰一眼，“我早就不是想穿新棉衣过冬的小孩，也不会盼着你像疼爱张平安那样疼爱我。你现在对我好，我已经不稀罕了。”

第241章 撕破脸

来林州前, 小芸想过折腾邓峰。

奈何林州罗异司事情极多，她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跟邓峰玩？有那闲工夫, 不如动动脑筋，思考一下如何得到东方荷珠或魏醒的重视。

此时, 小芸摸着身上暖和的新棉衣, 想起记忆中漫长的寒冬。

那时她在陈方济家做童养媳，用冷水洗衣服洗菜, 乃至于洗澡。她的手指甲、脚趾甲周围的皮肤冻得开裂, 久久不能痊愈, 又疼又痒。

她憎恨陈方济和他爹娘，憎恨卖了自己的爹娘, 憎恨被偏爱的弟弟、留在家里的妹妹，憎恨所有人。

弟弟张平安砍死爹, 把娘砍得浑身是伤, 她憋不住笑，开心了很久很久，尤其是张平安被当众砍头后。

报应啊！

张平安这宝贝儿子是她爹娘的现世报！

现在小芸想起张平安杀父伤母案，也愉悦地笑起来。

她望着更名邓峰的娘，笑意更浓了，神色温柔：

“还记得张平安是什么模样吗？

“我听说他砍死张大牛，你差点跟着死了的时候，我高兴得转圈圈, 在房间里哈哈笑。

“看到张大牛满是血的尸体, 我一点也不怕。

“一边哭我一边暗暗掐他, 他冷冰冰硬邦邦的, 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好开心。

“给他烧纸时，我喊孤魂野鬼来领纸钱，什么东西都不想给他。

“对了，我还诅咒他挨千刀下油锅，下辈子做家禽家畜，要么给人吃，要么给人干苦活脏活。

“看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你，我那会儿也高兴得很。

“瞧，这不是心疼儿子憎恨女儿的高大丫吗？怎么会被儿子砍成血人呢？

“哈哈哈哈，太好笑啦！

“不过，我最高兴的，还是大家去看张平安砍头。

“刽子手高高举起鬼头刀，那刀杀人，会收走人的一缕魂魄。

“就算人死了做鬼，也是傻子一样的糊涂鬼，你站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来那种。

“很多人拿烂菜叶臭鸡蛋扔张平安，骂他，诅咒他，说他死得好。

“他的脑袋掉了下来，滚在地上，血溅了一地。

“大家争先恐后地拿白馒头去蘸他的血，想拿血馒头治病，听说第一个蘸血的人还特地花钱走关系。还有用手指蘸血，放嘴里的，吃血不吃馒头也能治病……”

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张平安斩首现场发生的一幕幕画面，小芸看到邓峰变得惨白的脸，叹息了一声：“可惜你那会儿在医馆养伤，看不到张平安掉脑袋。”

邓峰的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她的女儿，她最了解。

小芸说高兴，那是真高兴，说诅咒也是真的诅咒过。

可小芸怎么高兴得起来？死的是小芸的亲爹！被杀头的是小芸的亲弟弟！

明明小芸在她被砍伤后那么体贴地照顾她！当年小芸跟她提起张大牛和张平安，哭得眼睛红肿，那么伤心那么难过……

那时小芸生怕张平安被衙门惩罚，口口声声要替张平安受罚。

就算见到官老爷，小芸都不曾改口分毫。人人皆说小芸是孝女，是好姐姐，羡慕她养出小芸这样的好女儿……

“你在害怕我？”

注意到邓峰踉踉跄跄地后退，面上浮起恐惧之色，小芸逼近她，仍是一副笑面孔：“怕什么？我从来不折磨你们，没苛待你们，没卖你们去挖石头挖煤，更没有报复你们。我做的，仅仅是在你们倒霉时笑两声。”

咚的一声邓峰的头撞在墙壁上，她退无可退，无助地举起双手抵挡步步逼近的小芸。

小芸这两三年吃好喝好，长得比她高，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冷笑道：“娘啊，我连笑两声难道都不行？”

恨意在胸中翻腾，小芸将邓峰摁在墙壁上，手指指节因过于用力而泛白。

她不否认，她想掐死邓峰。

怀胎十月生下她的娘，冒着“生孩子如过鬼门关”的风险让她来到人间，理应是最心疼她最爱她的她，何故对她狠毒似仇人？

只因为她是女儿吗？她没有□□二两肉，难道就不是娘的孩子？

如果她有女儿，她一定不会让女儿品尝她童年吃过的苦，为什么她娘恨不得她这女儿十倍品尝她娘过去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