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量着杀掉程时晋的后果，他心怀顾虑，到底没有动手。

她背后的人对舆论掌控极深，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天下人立刻会知道是学宫干的，认定学宫的圣人忌恨贤才。

“程时晋，”诗圣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地住在这里，别动歪心思！”

绕着房子转一圈，他布置了诸多陷阱，不允许程时晋出来，不允许外人进去。

天下人都在看着程时晋，她如果发生了意外，天下人会误以为是学宫干的。所以，程时晋绝不能出事。

至少现在不能出事。

天色略阴沉，空气闷热如蒸笼，风似乎消失了。

看见程时晋站在窗边，不知关注什么，诗圣隐隐感到不安。

乌云聚拢，世界变得昏暗。

“啪嗒——”

豆大的雨点砸下来，诗圣快步离开。

忽然，他见到几个天兵赶来，气势汹汹的，像是要问罪，他心中不祥的预感猛地攀升到顶点。

……

风雨撞进窗户，凉爽中带着一股灰尘味。

程时晋关窗，听得韩纯熙抱怨下雨前的闷热过于讨厌，要发明冬暖夏凉的东西。

鼓励韩纯熙一句，程时晋打开论坛，才进大厅就听到八号说话：“……实在忍不住，我吃了个神仙，嗝~~”

第159章 理念

夏无双：“你吃了谁？”

八号：“一个天将。”

夏无双：“……你也是厉害, 不声不响地搞了个大新闻，跟阿晋一个样。”

八号：“谁让我没有吃过神仙，想吃的时候他正好撞到我呢？”

“我怀疑你是故意的。”夏无双咯咯笑, 轻快地说，“诗圣关了你十天, 你气不过, 所以吃了在学宫做客的天将，让天庭迁怒诗圣。”

“他强行把我留下来做客, 总得招待我吃顿饭, 不然不符合礼节。”八号又打了个饱嗝, “礼，始于文圣。文圣是第一位圣人, 诗圣也得遵守他定的规矩。”

“文圣比儒圣古老，影响力好像没有儒圣大。”四号（刘如宝）最近在学历史, “文圣的侄子儿子孙子都上天庭当神仙了, 怎么文圣不当神仙？”

“也许他当不了。”夏无双知道一点内情，“文圣死得早，现在的文圣是从轮回中捞出来的转世之身。”

谢和光：“谁捞出来的？他的灵魂没有在一次次转世中消亡？”

夏无双：“除了天庭和地府，谁能捞？儒圣成圣之后，天庭请他上天做神仙，这跟朝廷招安江湖人士相似，但儒圣没上天。他留在凡间，建立学宫, 向天下人传扬他的理念。天庭不高兴, 复活了文圣, 欲与儒圣分庭抗礼。”

谢和光：“我明白了, 复活的是不是文圣不重要, 天庭说他是他就是。此外，不是天庭与地府不想掌控凡间，而是圣人、修行者早就跟天庭地府斗过一场，看似天庭地府胜了，实际上圣人和修行者没有输。”

夏无双：“对的。神仙认为神仙高于人，当了神仙就不是人；以儒圣为首的圣人认为人是万物之灵，人就算当了神仙也是人。”

八号：“所以，妖类修行要渡人劫、入世劫，还要向人讨口封，这破规矩是圣人还是神仙定的？”

魔王：“天庭允许妖飞升成仙，不过妖仙在天庭的地位不必我说你也知晓；圣人称人乃万物之灵，妖不配与人相提并论。”

八号：“虽然我吃饱了，但我还是想吃圣人做的饭。”

魔王：“圣人看不起妖魔等异类，认为鬼神应该为人效力。”

夏无双说：“天大地大，唯人独尊，这就是圣人的理念。”

魔王：“对天庭地府来说，凡间如田地，万物如作物，争夺凡间是为了获取香火。”

看到圣人与天庭的理念之争，程时晋发言道：“作为人，我更认可儒圣。只是我自以为人，儒圣未必将我当人看。”

魔王冷笑：“儒圣眼里何时有人？君臣父子，尊卑贵贱，等级森严，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这更恶心！”

程时晋叹气：“儒圣没说过‘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同样在维护高低等级，只是比三纲温和些许。”

四号（刘如宝）：“我不明白。”

程时晋：“这很简单。比如家庭关系，三纲认为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父母犯了错，孩子要包容，不能指责；儒圣认为，父母要尽到父母的责任，孩子要做好孩子，父母不负责任，孩子应指出，父母需接受，如此才能家庭和睦。”

四号（刘如宝）：“我讨厌三纲，儒圣的观点我觉得可以。不过，为什么你不赞同？”

程时晋：“因为父母和孩子从来不是平等的，父母能轻易拿捏孩子，孩子没有能力反抗父母。儒圣认为父母和孩子都要尽责，看似对弱势的孩子公平，实际上儒圣偏心父母。”

四号（刘如宝）：“我懂了，可是父母和孩子之间的不平等怎么消除？愿意尊重孩子的长辈，我只见过一个。”

程时晋：“我不知道。我想消除的，是女子和男子之间的不平等。”

对于圣人，程时晋的了解不多，她问：“诗圣背后是谁？”

夏无双：“他不是天庭封的，也不是朝廷封的。”

六号（段小琴）：“儒圣于诗圣有提拔之恩。”

程时晋：“简言之，圣人内部有派系。儒圣自成一系，诗圣比较亲近儒圣；文圣的背后是天庭；棋圣是朝廷与儒圣博弈的结果。朝廷的想法大概与天庭差不多，见不得儒圣一枝独秀，想掌控圣人。”

六号（段小琴）：“画圣靠着巴结儒圣晋升圣境，是儒圣养的一条狗。”

程时晋：“画圣此时在学宫。”

六号没说话。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拍打窗户，室内暗沉沉如傍晚。

毫无给学宫省钱的念头，程时晋点亮了几根蜡烛，照亮室内。

看向韩纯熙和袁英杰等人，她说：“你们没必要在此陪我。”

昨天韩家派人来劝韩纯熙回家，韩纯熙拒绝了，现在她说：“阿晋，我想陪你。我在家里无事可做，天天发呆，无聊透顶。”

袁家也有人找袁英杰，不是劝她回家，是骂她疯癫。他们称她毁了袁家的好名声，连累袁家女子嫁不出，男子娶不到门当户对的妻子，满门因她蒙羞。

对此，袁英杰自责了须臾，立刻想到袁家利用自己为袁恩寿谋取功名，不再自责了，操起扫把赶走袁家人。

令袁家蒙羞的分明是他们自己！

她离开袁家，便不会再回去，未来她要干什么？

去启明女子学堂？

袁英杰很快便否定了这个念头。

她在意的不是女子不能读书识字，而是女子读书识字也不能考科举、当官。

几百年前，科举尚未出现，普通读书人当不了官。后来他们改变了规矩，凭着科举踏足朝堂。

没道理他们改得了规矩，她改不了。

可是她一个人难敌世俗偏见，她需要同伴，需要很多和她有着同样志向的同伴。

程时晋是袁英杰选的同伴，袁英杰说：“阿晋，我不认为你会乖乖地接受学宫的软禁。你准备怎么走下一步？”

“等待。”程时晋神秘地笑笑，“我的稿子已经送出去，留在学宫有吃有喝，还很安全，何乐而不为？”

“你有同伴！”袁英杰笃定，“你也……”进了学习论坛？

想到学习论坛包罗万象的书房、鱼龙混杂的诸成员，袁英杰肯定程时晋与学习论坛的关系比她设想的深。

没准程时晋来学宫是学习论坛的意思，不然论坛管理者为何帮助她扩散舆论？

论坛的核心袁英杰暂时接触不到，她思忖着说：“阿晋，我陪你一段时间，看看朝廷对我是什么态度，再思考下一步如何走。”

目前论坛内尚未有人完成通识教育，她第一个完成，肯定能引起管理者的注意。到时候她要跟管理者聊一聊，看看管理者是不是她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