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大约只放了不到半个时辰,等烟火停了之后,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又渐渐向着四处分流散去。

烟火散场之后,年轻的少女们或是和姊妹们一起约好,又或是心仪之人一同结伴去护城河边放荷灯。

护城河边卖荷灯的商贩数不胜数,尉慈姝在距离她最近的一处摊位里买好荷灯后便拉着褚彦修来到了一处河边人比较少的位置。

河边的每个台阶旁都摆放了放置笔砚的桌案，还零零落落地散了几只不那么好看或者是被压瘪了的荷灯。

尉慈姝猜测官府提前放了免费的荷灯笔墨供大家过节,但等她们来的时候好看的荷灯已经被挑选完了，所以只留下了残缺和挑拣剩下不怎么好看的。

不过还好，她自己已经买好了荷灯,只要用笔将自己的心愿写好久可以了。

“世子要不要先写？”

“我们一人一边写自己的愿望,放心,我绝不会偷看你的那边的。”

要写心愿的时候尉慈姝才想起两人只买了一只荷灯，虽然她觉得褚彦修肯定是不会相信这些，但是今日终究是过节嘛，就当是讨个好的意头。

褚彦修却只摇了摇头，并未接过她递过的荷灯同墨笔。

“真的不要写吗？”

“今天过节，就当是迎合一下节日气氛嘛。”

尉慈姝试图再次劝动褚彦修参与融合到节日中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从今日两人出府后，特别是下了马车融进街市人潮后，褚彦修给她的感觉就是游离在人潮节日之外的，好像这节日世俗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褚彦修却仍是只看着她摇头。

“那好吧，那我就自己写啦。”尉慈姝只好作罢。

尉慈姝将荷灯放在桌案上开始低首认真在荷灯上写下自己的心愿，额鬓边的碎发散乱地垂了下来。

褚彦修下意识地想伸手帮她将发丝别在耳后。

刚一抬步，尉慈姝却警惕地飞速用衣袖捂住荷灯往后退了一步。

褚彦修一怔，对于尉慈姝的反应心里隐隐泛出几丝像是被倒勾的软刺刺过的不适来，他停下了脚步，眸光寒凉地盯着尉慈姝，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褚彦修觉得，他的忍耐容忍有时候是有限度的。

他可以接受她的逾越、胡闹、得寸进尺，但不能容忍她下意识对他的警惕、排斥、躲避。

尉慈姝看着褚彦修微冷发沉的面色，心中有些惴惴。

只犹疑了一瞬，便又改变决定，将荷灯从自己怀中拿了出来，将遮住荷灯的衣袖放了下去，向着褚彦修的方向往前跨了一步，靠近了些。

“都说许下的心愿若是被别人知道便不会灵验了，但，我的心愿世子可以看。”

“因为比起神明，我更相信世子。”

尉慈姝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似是有些不太好意思看向褚彦修，只低首垂着眸子，边说边伸手将荷灯往褚彦修那边推了推，好让他看得清楚。

因着尉慈姝的反应，褚彦修的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面上却仍是泛着冷气，他垂下眸子向着那粉白相间的荷灯看去。

在看清上面用黑笔所写的内容时，褚彦修有些微怔。

只见那灯上歪歪扭扭地用黑色的墨笔写着：“愿世子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视线再往下移，又是一行比上一行字体更小一些但同样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再愿世子同我，永远皆如此。”

那字体实在是算不上好看，甚至荷灯上还滴上了几滴墨水染黑了那衬托荷灯的绿叶。

往日里，褚彦修根本不会多看一眼这样的一言难尽的字，以及这种无用累赘的物件。

但奇异的，在今夜他心中的郁气却被平日里他嗤之以鼻的这些东西及那歪歪扭扭可以称得上是一言难尽的字体给抚平了，连同眼里那最后一丝寒气也散了去。

让褚彦修看了自己写的东西之后，尉慈姝心里极其别扭不好意思，见到褚彦修已经看完了她写的心愿，丝毫没有留给他开口的机会，连忙道：“诶，世子，好像开始放荷灯了，我们快去河边放吧，不然待会和大家的挤在一起游不远了，据说荷灯游得越远越容易被河神看见实现心愿。”

“快走，快走，我们一定要赶在这一批放荷灯的前排才行。”

褚彦修听见尉慈姝的话，在心底嗮笑一声。

什么河神，京兆尹年年七夕、中元节第二日都会派人在护城河的另一边打捞这些荷灯，游多远都没用。

也就是像她这样蠢笨之人，才会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怪不得会被苏采州诓骗利用。

但褚彦修却仍是什么也没有说任尉慈姝拉着他从台阶下去，走至河边看着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荷灯放至水波微荡的河水之中。

那副谨慎小心的模样，就好似是在存放自己最宝贝最珍贵的宝物一样，一这么想，褚彦修眸子暗了暗，但一想到那荷灯上所写的内容，他心底郁气又散去了一些。

尉慈姝将荷灯放至河水中之后，便一直目光追随着那承载了自己心愿的绿叶衬托粉白相间的小灯，明明河水中所有的荷灯几乎都是大同小异，但尉慈姝却觉得自己的荷灯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她总是能够在那一众荷灯中，一眼认出自己的。

看着荷灯游荡，她的心也跟着起伏，生怕自己的荷灯成了最后一名被别人甩在身后。

心情一直系在那远游的小灯之上，直至那荷灯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小到再也看不清的时候，尉慈姝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走吧世子，我们再去逛逛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尉慈姝说着便转过身来握上了褚彦修的手掌，牵着他往后面热闹的人市中走去。

刚走进闹市，还没走两步，尉慈姝的目光便被街边卖朱钗首饰的摊位给吸引了目光，牵着褚彦修挤过汹涌的人潮向着那挂满琳琅满目饰品的摊位走去。

很奇怪，明明大多时候都是尉慈姝比较依赖褚彦修，更多时候也是褚彦修在掌控引导着她该如何如何，但每次身处闹市的时候却是尉慈姝在汹涌熙攘的人潮中牵着褚彦修往前走去。

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潮，朝着另一边热闹的街市走去。

但，就在她们刚穿过人群走至一片稍微人少的空处时，褚彦修被人叫了住。

“主子”一道低沉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传进了尉慈姝的耳中。

尉慈姝的心随着那声音的落下一同沉了下去。

她慢慢地将身体转了过去，一看，果然，是上一次出行时叫走褚彦修的那个黑衣侍卫。

那黑衣人正附在褚彦修耳边说些什么，褚彦修的面色随着那人的耳语变得越来越沉。

等那黑衣人说完，褚彦修的目光向她望了过来。

“世子又要去忙了么？”尉慈姝的声音有些消沉，肩膀也低沉了下去。

“嗯”褚彦修的声音有些艰涩地开口。

“可....”

“算了，世子去忙吧。”尉慈姝终还是低声作出了妥协。

“永昌侯府的凌六姑娘也在附近，我带你去找她吧，你先同她逛逛，晚点我忙完手中的就过来接你，我们一同回府。”褚彦修在尉慈姝发顶抚了抚，下意识地就作出了承诺。

褚彦修早就见到了凌如栩一行人就在此处，但他在之前没有要让尉慈姝去见那凌如栩的意思，甚至还带着她刻意避开那一行人。

那凌如栩同行的，还有同尉慈姝有过牵扯的凌少桦。

“不必，世子去忙自己的吧，我同如栩逛一逛会一同顺道回府的。”尉慈姝垂着首，仍是一副不太开心的模样。

“我来接你。”褚彦修语气带上了几丝不容置喙。

“嗯”尉慈姝没有再继续反驳，只垂着首淡淡地应了声。

凌如栩果然就在她们附近不远处，是之前尉慈姝买过面具的那个摊位。

“就到这里吧，世子快点去忙自己的，我走过去就可以了。”尉慈姝记得凌如栩对褚彦修是十分怕的，之前连来南邑王府门口等她都不敢来，所以便只让褚彦修在距离凌如栩她们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