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要自我攻略我也没办法(44)
男人坐在原来方六文的位置,毫不客气地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拿起杯子来送到嘴边了又顿住,先看云倾,欲言又止半天,问她一句:“近日可好?”
云倾瞥他,开口就呛声:“你不也没死呢么。”
男人看她的眼神顿时染了几分哀怨,差点没把杯子给捏碎。也没心情喝茶了,重重地把杯子放回桌上,力气之大,茶水都溅了出来。
他的面容看起来很普通,普通到人群中瞧见一眼绝不会立马记住,是比陈乾的脸更没有记忆点的模样。不过他的声音没有变,还是那么沉稳清冽。
云倾不自然地朝他扫了一眼过去。他身前有衣裳遮挡,伤是看不到的,脖颈处包裹得也挺严实。
男人没有注意到她细微的举动,开门见山:“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救人,方六文是我师叔。还请姑娘放了他。”
云倾挑眉:“你让放就放?谈判得有条件,得有筹码,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男人看向她身边的唐愿,意有所指:“谈判可以,但我不习惯闲杂人等在场。”
云倾完全不给面子:“你若不习惯大可以滚出去,恕不远送。”
此言一出,都没想到她会这么狠,在场其余三人各有心思,空气一阵诡异的安静。
男人手指一紧,掩下情绪波动。
那日梦中情况历历在目,危机之刻,云倾最终选择了唐愿,残忍地杀死了他。梦醒后,云倾更是主动扑进唐愿的怀里,匆匆离去。
看她如今的意思是不想再装了。藤萝已经不见,他也不是陈乾,那么作为宋远慕本身,他们该如何相处呢?
戴着新面具的宋远慕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有点烦闷。
这几日他一直在研究心魔。他师父认为,失控可能与凶灵有关。凶灵本就很容易将修道者反噬,在打伤宋远慕让他见了血的危险情况下,心魔算是借着机会趁虚而入,所以难以控制。
但说到心魔为何会出现,以及他在梦里面对云倾时脑袋中混乱的记忆,师父却并没有结论,只是说:“正好鬼差要来办事,你烧点钱过去,托他们把度厄借来一用,说不定会有结果。”
度厄乃是鬼界法宝,一本名为慈悲的书,为孟婆所用。一般的鬼喝下孟婆汤之后就会忘却前尘了,但也有些刁钻的鬼,孟婆汤根本不足以消除他们的执念。这时,孟婆便会使用度厄。
度厄的原理是给人呈现出前世固执难忘的某个片段,本身并不会让人记起全部的记忆,反而会随着回忆的进行,击碎重要节点,让执念与羁绊就此粉碎。尔后再饮一碗孟婆汤,前尘旧事,再多苦乐,尽数消融。
师父让宋远慕借度厄,是怀疑他的心魔与前世有关。就宋远慕这性格,把执念偷藏,骗过鬼差和孟婆,不看度厄便投胎的可能不是没有。
宋远慕答应下,立即烧信去鬼界,顺便附上纸钱万两。有了钱,鬼差很快回信,说随时都能来。
昨夜刚过了一个平安的第七夜,衙门正忙着呢。宋远慕知道云倾一定忍不住会有动作,正好,他也很想见她。虽然想跟她说什么,做什么,脑子里根本没想清楚,但若是邀她一起去看鬼差捉女鬼,她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这算是一个好理由。
清了清嗓子,宋远慕忍不住先行打破安静:“你之前说过两天愿意把身份和目的告诉我,现在还愿意吗?”
云倾冷言:“不好意思,不愿意。”
“关于冥灵的诅咒,我有你想知道的消息,”宋远慕故意停顿片刻,“最新消息。”
云倾脸色一变:“当真?”
“自然当真,不然我何故来找你,这就是我的筹码,”宋远慕挑眉,“现在呢,愿意了吗?”
云倾把脸转向旁边,冷哼:“考虑一下。”
宋远慕问:“考虑多久?”
语气和那天陈乾问藤萝“想多久”时一模一样。
可惜云倾不是藤萝,她冷眼瞥过去,不怒自威,语气不善道:“你以为你在命令谁?”
宋远慕感觉自己无辜地被她针对:“随便问问,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七月,正是好时候,温度不仅不冷,还好呢燥热。但云倾这两天身体不太好,跟普通人的感受没法比,稍微风大一点,别人觉得凉快,她就觉得冷。
她方掩嘴咳嗽了一声,唐愿便马上将准备好的衣服为她披上。接着以手试了试茶壶水温,已经发凉了。他体贴地拎起茶壶说:“我去换。”
云倾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宋远慕看着他们主仆二人的简单互动,心里一阵不爽。
梦中他心魔失控时明确地说过,那条狗偷走了青龙笺,又把青龙笺带还给云倾。云倾猜测“狗”是否指唐愿,他当时也没有否认。唐愿肯定是有问题的,虽然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但云倾竟然对唐愿丝毫不怀疑吗?
上一刻还与他温柔相拥,浓情蜜意,好言关心他的伤势。可下一刻呢?她毫不留情地杀了他,扑进了唐愿的怀里。
一个会关心他小小伤口的女人,亲手杀了他。多讽刺。
心魔消失的瞬间,迟钝的痛感一涌而来,血也流得更多了。他就这样伴随着幻境的破碎,死在了她的梦里,感受着悲伤如海水般倒灌,将他淹没。他并非不能挣扎,而是不愿再挣扎了,她这一刀,带走了他生的意志。
醒来后他没睡成过一个好觉,翻来覆去地想起那个梦还有她。
抓心挠肺地想,百爪挠心地想,不吃不喝地想。时常仰面望天发呆,摸向自己的脖颈,眼前却浮现她红着脸盈着泪的模样,他甚至想,就算没有心魔,看到她那般动人的样子,恐怕也没有谁能忍住不去靠近她……
心魔有些话说得很对,至少在剖析他内心想法的时候,都非常准确。他确实觉得她可爱,这没什么,他甚至理所当然地认为,谁见了云倾都会觉得她可爱的。
于是又想起将她抱走的唐愿,脸色更黑了几分。
思绪百转,宋远慕仿佛忘记了自己戴着面具在伪装,莫名其妙地冷哼一声,眼里充斥着宋大公子独有的浮躁与高傲。
“喂,”云倾叫他,“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
宋远慕没好气:“想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云倾回以同样的怪腔:“没关系,当然没关系了。谁懒得管你怎么着。”
宋远慕垂下眼睑,眸中竟然有些许落寞:“是啊,你就只关心冥灵的诅咒,才懒得管我死活。”
云倾一愣,气氛因这一句话陡然微妙起来。
这时,不怕死的方六文插嘴:“瞅你这矫情样,凶灵都只剩口气儿了,又不能把你怎么着,你就算在梦里死一百回也没事儿啊。”
宋远慕抬眸,明明面无表情,可那眼神恨不得当场把方六文给刀了。
方六文才不怕他,就不信他敢当着外人的面动手。摇头晃脑喝着茶,“呲溜呲溜”,分外嚣张。
云倾频频偷看宋远慕,心里分明是有话想说的。可是宋远慕却突然开始扯正事:“我们经过商量和推测,大概能确定小梅背后那位修炼者的身份了。”
云倾顺着问:“什么身份?”
“应该是只千年女鬼。是她炼化了小梅。”
“千年女鬼?”听着就够瘆人的,云倾问,“她跟冥灵的诅咒有什么关系?”
“她和冥灵……”宋远慕刚要解答,这时,唐愿端着茶壶走了进来,谁也不理,先给云倾斟满热茶,然后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侧。云倾顺势捧起热茶,手心暖烘烘,顿觉舒适。
这下宋远慕又不乐意了,脾气冒上来,直言:“不说了。”
一说话唐愿就来打断,碍眼的东西,他还说什么。
云倾目光微动,语气无奈地主动开口:“你就算烦方大师也不用这么耍性子吧,他嘴贱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算了,汤圆,你把方大师领走,别让他在这找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