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要自我攻略我也没办法(247)
报仇……
他竟然让她杀了他。
叶泛舟错愕不已,脸上滑过泪痕:“为什么?”
唐愿不解:“你想问什么?”
问……
问他为什么甘愿为云倾做到这种地步?问他为什么要骗她?问他为什么不愿与她相认?问他为什么当初那么突然地放弃了她?
万千思绪在心头,叶泛舟有太多问题,最后却只问他:“为什么要去救我?”
如果最初的最初他没有出手,那么后来便不会有任何后来。
唐愿眸光微动。
他心里隐约明白叶泛舟对他的特殊的感情,所以才一直回避与之提及相关的一切。他的今生付出的种种心血,做出的种种谋划,都只是为了向云倾赎罪,为了帮云倾成神,而在所有计划里,对叶泛舟的动容,冒着风险将她救下,全都是意外。
他是恶仙,没有情丝,他不会爱别人,如今要魂飞魄散了,更不想给她留下没有希望的可能。
“我是为了利用你。”他说。
叶泛舟湿.润的睫毛颤抖着,她垂下眼睑,点点头:“……那我知道了。”
白虎被唐愿所惊动,提前惊醒,狂啸着想要冲出唐愿的身体。
叶泛舟布下月夜风魂阵,请来沈长姳帮忙。
白虎会在法阵生效时发生片刻的反噬,届时需要及时将人杀死以求法阵稳定。
叶泛舟曾亲手杀死过徐惠娘,而现在是她第二次拿不稳自己的剑,只好按照方才所说,让沈长姳来拿剑。
她倒也不是对唐愿有多少喜欢,只是在那些孤独无依的岁月里,儿时对阿愿哥哥的依赖竟成为了她灵魂深处唯一的支撑。回忆在她的生命里变成了病态的执念,越长大她越无法忘记这种执念带来的虚幻的安全感。
徐惠娘是很爱她,但真到了选择的时刻,永远只会选择叶桁。不然若徐惠娘真有心保护女儿,为何不干脆带着她远走高飞,反而还要留在皇宫里,继续做叶桁的杀人傀儡。
她恨徐惠娘爱得执着又惨烈,同样怕自己会像徐惠娘一样过得执迷又糊涂。
她很确定自己不爱唐愿,可这世上能让人痛苦的感情,又何止是单调的爱情这一种。
情牵羁绊,缘起即灭,心疾难解。
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1]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2]
闭上眼睛,泪断在冰冷的半途,她念出了噬魂封印之咒。
白虎反噬之时,唐愿被沈长姳一剑刺中了心口,跪倒在地。
咒语出口幻化成金色光芒,飞舞着将唐愿与白虎一道困束其中。唐愿抬起头,对沈长姳祈求:“我死之事,不必告诉她。”
尔后他彻底如高楼垮塌般倒下,躺在血泊里,再也起不来了。
他杀了很多人,但他怕死,怕了几千年,从小就怕。
记得刚被明通仙人带回灵阳山的时候,山上的小仙最喜欢逗他,欺负他。有一次他被倒吊在悬崖边的树枝上,仙人们要求他背一遍门规便放过他。
他背不出,身体在风中摇晃。
他不会轻易掉泪,他不喜欢哭,哭会挨打,哭反而让他痛苦。于是他紧闭着嘴巴,惨白着脸倒吊着,一声不吭。
嬉闹的仙人们被他吓到了,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赶紧把他放下来。
可他落地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你们会后悔今天没有杀了我。”
后来他借着青龙之力屠杀灵阳山,仙人们都死在他手中。
看着遍地的尸块,臭气熏天的血腥之气让他感到兴奋而畅快。
再后来他在妖界认识了二七。初次见面时,二七用头发把自己吊在树上,缠住了,怎么也下不来。他无奈上前去帮忙,薅断了她好几根头发。她问他知不知道头发有多宝贵,他却说:“谁让你要吊在树上的,活该。”
二七很喜欢吊在树上,为了跟她拉近关系,唐愿忍着心中的排斥,尝试着跟她一起去吊了一次。那次二七对他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吊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
“……”
因为喜欢所以去做,这倒是符合唐愿的性格。
唐愿对云倾的爱很奇怪,怎么会对她动心,怎么会为她改变自己,唐愿几千年也没想通,甚至这爱究竟从何而起都说不清道不明。
或许爱本身就是如此,没有缘由,亦没有道理。
天色已经大亮,唯唐愿眼中弥漫着一片模糊。
他不知从那模糊中看到了怎样的画面,看得极为认真。
嘴唇翕动,他气若游丝地喃喃:
“我不想死,我想跟你一起回家。我会听话的……
“不要抛下我……”
作者有话说:
[1]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引用自《佛说鹿母经》
[2]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引用自《妙色王因缘经》
——
提一个点,章末唐愿说的这段话是当初二七死之前说的。
第93章 白虎再现
一墙之隔, 距离并不遥远。
云倾就在屋里,唐愿死在了屋外。
本来想让她记得的。
谁让宋远慕不允许他加入他们家呢,那就永远留在云倾的心里, 让她忘不掉他所有的好与坏。
可是真正到了要死的那一刻, 他又想了很多,他开始反悔了。
他想到了曾经死在他手下的每一世的云倾,不知人有轮回转世,那样绝望地离开人间,该有多么的痛苦。还有那些惨死在他手中的其他生灵, 有的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死了, 被他随意地附体,又随意地结束了一生。
他造下了太多罪孽,自己也清楚自己罪大恶极。
以前他不在乎的,而后来他在乎了, 却已经覆水难收。
他有什么资格让云倾用美好的生命去记得他, 倘若是云倾本尊,恐怕不会多给他一个眼神。
那就还是不要说了吧。
面对她的时候, 他总是无可避免地胆怯, 卑微, 惶恐, 无地自容。
更害怕她万一真的到最后都在嫌弃他,那又该怎么办呢。
只是很可惜,他甚至没能让她记住自己原本的模样,几百年来, 只在那一次的附体中, 与她相见了极为短暂的片刻。永无止尽的逃亡之下, 他不停地以别人的身份和面貌活着, 正如她所说的那般,多么的可怜。可怜之余,又罪有应得。
他知错了,他已经用尽一切来弥补了……
泪水缓缓融入血色之中。
恍然间,他仿佛回到了与她初遇的林间小屋。那个刚过完十五岁生辰,等待着阿聿回家的姑娘,发髻中别着一根坠着红宝石的蝴蝶簪子。
红色瑰丽,蝴蝶翩然。
很漂亮。
……
这日,坐在玉蝉山的枯树下的风琅和往常一样,接待着一个又一个拿着宝贝来找他的鬼魂。
忽然之间,他放在一旁的爱琴上有一抹银光掠过。
起初他没注意到。直到那散发着淡淡幽光的情丝竟变得如冰雪般剔透而晶莹,接着,情丝之上长出了一颗嫩嫩的小芽,伸展着枝条,开出了一朵凌霄花。
一朵,又一朵,将这琴给围满,情丝含羞带怯般藏在花与叶之后,惊艳了这位见识了世间无数珍宝的神。
风琅不顾那些鬼魂在说什么,愣愣地走到琴前,伸手抚摸琴弦,琴音如珠落玉盘。
动听!美极了。
“一个人不过是认识了另一个人,怎么会爱得那么深呢。”他困惑地喃喃,抛下这琴还有这座玉蝉山,离开了鬼界。
恶仙在六界之中很是罕见,能成仙者本就难以做出罪大恶极之事,而恶成唐愿这般的更是古今难寻。他继承了生母身上特殊的血脉,又得明通仙人指点所以侥幸成仙。
他本身就是恶的,或许他并不想成仙,但就像被泼洒在白纸上的墨,不曾由他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