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明王上表自请免官削爵，贬为庶人，情绪激昂的百官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全部哑然失声。

虽然这个结果是他们想要看到的，但努力争取来的，和他自己主动要求的是两回事，好像他们无比在意的事情，在对方看来却分文不值。

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感觉令人难受极了，就连明面上一直在与群臣拉锯，实则已经决定让他顶锅的皇帝，心里都没了达成预期结果的愉悦。

但他们能怎么样呢？总不能说明王你出场太早了，还是先退回去，等我们再来回牵扯推拒几次，再来给你罢官削爵吧？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这些人其实个个心里都门清，想要肃清朝堂的是皇帝，明王只不过是他推出来背锅的，而他们不可能为了这点事去推翻皇帝，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把气出在替罪羊身上。

结果很明朗，只是过程令人不怎么舒服，双方尴尬地作了几场戏，最后明王顺利被贬为平民。

事后皇帝拉起他的手，一脸情真意切地道：“此次之事委屈你了承宣（明王的字），你放心，等过个三年五载，事情平息之后，朕再召你回来。”

容昌没去戳破血缘上兄长的惺惺作态，配合地作出感动之色，纠结了许久才跪行大礼：“草民谢过陛下爱重，只是草民志不在此，余生只愿追逐心爱之人的脚步，与她一起遍行天下山水，还请陛下成全。”

“承宣有心上人了，朕倒是不知情，”皇帝眼中精光闪过，神色温和地道，“不知是哪家千金？”

容昌有些羞涩地低下头，答道：“她不是大家闺秀，陛下应该也听过，之前草民在回京的路上，几次险死还生，幸好遇到了她才能活着回到京城。”

“难怪朕赐官她也不接受，原来是女扮男装。”皇帝恍然，暗舒了一口气，大度地道，“承宣不用担忧她身份不够，既然她与你有救命之谊，朕破例将她赐给你做王妃便是。”

“谢陛下-体恤，”容昌却道，“若华她习惯了江湖生活，不愿意被拘束在一个地方，所以草民想陪她一起四处游历，以后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什么？”不管心底如何作想，皇帝的脸上是无比震怒的，“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你竟要抛弃祖宗，抛弃朕！”

“草民知罪，还请陛下成全。”容昌面上闪过愧疚、羞愧等一系列情绪，但哪怕自知无地自容，还是坚定地祈求，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样。

……

一个真心要走，一个假意挽留，结果自然不言而喻，等容昌从皇宫出来，以后就只是一介平民，世上再也没有明王这个人了。

抬头望着广阔的蓝天，他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困了他二十来年的皇宫，从此与他再无半点关系。

“承宣，”若华唤住失神的男人，“走吧，现在出城还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城镇，不然今晚只能露宿在荒郊野外了。”

容昌接过她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与她并驱而行，拱手道：“接下来的日子就拜托你了，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我的小命，若华可千万要保护好我。”

若华自信道：“放心，答应了你五年，这期间总不会让你死掉。”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轻喝一声，驾着马儿朝着阳光的方向越走越远。

第16章 第 16 章

细雕木窗半开，微风吹起浅粉色的纱帐，檀香木制成的床上，面色惨白的少女长发湿透，无声无息地躺在绣着栀子花的粉色锦被中。

很明显这是大家闺秀的闺房，屋里却连一个伺候的都没有，雕花木门半开半合，细碎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几个丫鬟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

“真是羞死人了！你们没看见二小姐当时那样子，被人救起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隔着那么薄薄的一层衣裳，肌肤若隐若现，跟没穿都差不多了。”

“呀！听说在场的还有不少男人，那她的身子岂不是都被人看光了？这可怎么办，以后谁还肯娶她？”

“怕什么？反正二小姐已经订了亲的，而且未来姑爷远在京城，这事只要不传出去，就没有关系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小伯爷正好在附近游玩，听说大少爷今天及冠，特意上门来祝贺，不巧就撞到了这一幕。”

“啊……那二小姐可就惨了，小伯爷肯定不会娶个失了名节的女子，恐怕只能做个妾室抬过去。”

“只怕她想当妾都不行哩！别忘了她是落水被人救起来的，那救她的人是个男的，两人搂抱在一起，肌肤相亲……那场面，啧啧……”

“咦……”几人发出一阵嫌恶的声音，“看来二小姐只有嫁给这个男人了，就是不知道此人品性如何，是不是良配。”

“不知道是哪家的，不过我冷眼瞧着，那人穿得不怎么样，外貌普通、形容猥琐，跟咱们大少爷比起来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下的泥，差得远去天边了！”

“真这么差啊？那二小姐可就惨了，嫁给那么一个人，以后这日子该怎么过哟！”

“什么二小姐，要不是当年阴差阳错，她恐怕比我们还不如呢！所以这人哪，命都是定了的，就算偷来十几年富贵日子，最后还是要被打回原形。”

“可不是嘛！还不如一开始就好好地当她穷人家的姑娘，享了这么久的富贵，以后再过回苦日子，落差这么大，哪里能甘心活下去？”

“叫我说还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省得将来受折磨，千娇百宠了十几年，她哪里受得了这个？”

……

一群小丫鬟说得兴起，谁也不知道一门之隔的屋内，双眼紧闭的少女将她们诛心的话尽收耳中，心底的希望一点一点被磨灭，慢慢地断了气。

“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尖利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众人的议论，一个十四五岁的圆脸少女急匆匆小跑过来，怒道，“怎么不在屋里照顾小姐，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几个小丫鬟自知理亏，讪讪地避开她的视线，圆脸少女恨恨地瞪了她们一眼，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与人纠缠，慌忙引着紧跟在后面的大夫进屋。

刚一进门就见到令她睚??欲裂的一幕，只见床前的地上好大一滩水，少女正趴在床边，一只手无力地搭拉着，露出来的手背上，皮肤白得几近透明，看不到一丝血色。

“小姐！”圆脸少女惊叫一声，忙奔过去将人扶起来，触手一片冰冷，她急得差点掉下泪来，“大夫你快来看看，小姐她怎么样了？”

老大夫不敢怠慢，提着药箱几步跨过去，手指搭在少女细瘦的腕间，半晌才长舒一口气：“放心吧，你家小姐无大碍，肚子里的水都吐出来就好了，待老夫开上一服药煎好服下，发发汗免得着凉。”

圆脸少女提起的一颗心这才落回肚子里，好声好气地道过谢后送老大夫出去，回屋后发现主子的头发还是湿的，差点没被气死。

“这些一个个坏了良心的，小姐以前等她们多好啊！如今见你落魄了，马上就换了副嘴脸，竟然一点都不念恩。”

圆脸少女自知主子现下处境不太好，这园子里的丫鬟她也指使不动，干脆自己取了张布巾，忍着怒气细细替她擦着头发。

等发丝擦干，把人扶回床上躺好，她看着主子毫无血色的脸，想到之前发生的事，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小姐这么好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命这么苦？”

正在她哭得起劲的时候，头顶上搭上一只手，揉了揉：“别哭了，吵得我头疼。”

“小姐！”圆脸少女惊喜地抬起头，“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对了，大夫给你开了药，我请人熬着呢，现在应该差不多好了，我马上就去端过来！”

若华都来不及出声，她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只好无奈地收回手，闭目整理这具身体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