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69)
他挥了挥手,引起□□阵紧张地颤抖,然后转身就走。他意识到,在这里,所谓“邪灵”的作怪和肆虐,似乎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一些,以致来来往往的旅人不得不结伴而行,并且瑟缩如惊弓之鸟。
这点实在令人不解,根据萨迦的说法,早在第二代神系还存在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村落城邦都布满了各类的神庙和神像,更有无畏的英雄行走在山林大海间,与怪物和邪灵厮杀抗争,据此获得不朽的荣耀。
可就他目前所见,实际情况跟说的大不相同啊……
莫非真是时代变了?
他踩着积雪,快步在崎岖坎坷的土路上行走,西风在他的身边轻柔涤荡,那些枯枝积雪下跃跃欲试,准备伏击过路人的邪物,还未等到靠近,就被风灵吹散形体与魂魄,融化在了雪中。
云池还是人类,无法察觉如此细微之处的交锋,他一口气走到了岔路处,总算可以停下来,安心地喝口水。
“首先,拿出蓝宝石……”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从内袋里掏出那颗清澈的珠宝。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原本四野尚有不断窸窣的声响,是虫鸣还是鸟鸣的叽叽喳喳,徜徉过林间的微风敲打枯叶,亦发出喀嚓不绝的动静……然而,宝石一掏出来,放在天光之下的同一时刻,原野阒然寂静,如同死地,鸣叫与风语亦彻底熄灭了。
时间恍若凝固,云池站在路口,就像站在天地初开的中心。唯余他的呼吸,他衣料的摩擦声,他嘴唇张合的嗫嚅……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声音,都是由他一个人创造的。
云池环顾四周,无所适从地干笑道:“这、这么大的阵仗啊……”
他赶紧按照萨迦的吩咐,把蓝宝石往前一扔,口中背诵出海獭教给他的神言。第一个词出口,四周便哗然涌起牛乳般的大雾,瞬间淹没了云池的视野。
待到全部念完,云池彻底看不见周围了。他耐心等候着,大约过了十分钟,他的耳朵微微一动,听到远处传来一种极其粘稠的,泥水鼓动的声音。
“我应征古老的誓言而来。”
雾气开始消散,云池听到一个沧桑的颤响,在无数破灭又再生的泡沫中激起共鸣。
——一尊足有三人多高,无形无貌的泥浆巨人,正站在云池身前。它应该是前额的位置,镶嵌着那颗违和感十足的蓝宝石。
“我应征那可怖的暴君、喜怒难测的冰洋、磔碎诸神者的御令而来。我甘愿听从您的吩咐,作为您此行最为忠诚的奴仆,我崇敬,并且真心拜服在您的脚边。”
泥浆一层一层地流失、摊平,巨人的身形也越来越小,最后,它变成了一个比云池更加高大,肤色蜡黄、其貌不扬的男人。
什么?
它、他说的是萨迦吗?暴君、喜怒难测,还有什么磔碎诸神的……萨迦?那个软乎乎的大白海獭,天天和自己一块滚着赖床,梳毛时会哼唧耍赖,喜欢吃海怪触角,教给自己偷蛋技巧的大白海獭?
……污蔑啊这是!
“我愿成为您的前锋,为您幻化世间最利之矛与最坚之盾。您的目光指向哪里,那处的国土与城邦便会有幸为战火烧灼,成为您座下的光耀的焦土……”
不,首先最利之矛与最坚之盾就是完全不存在的条件了,更不用说你后面讲的都是什么东西了我不是战争贩子啊!
“……因此,请您下达命令,派遣我达成您此次降临世间的伟业!”魔怪仆从声若洪钟地嚷嚷,“我族必不惧生死,且屈从您的王驾!”
云池嘴角抽搐,低声道:“梳、梳……”
“梳?”魔怪困惑不已,把头压得更低了,“请开悟愚笨之仆,您的仆人不明白。”
“……梳子。”云池木然地说,“我要买米买面,再买些梳子、香料、厨具餐具啥的。”
他深吸一口气,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尽量平静地说:“我看你也蛮有力气的呵呵,就帮忙大包小包地扛一下吧,其它的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池:*可怜地抽泣,抱着萨迦的头* 我们马上要分离十天,这差不多就是十年,四舍五入就是十个世纪了!
萨迦:*心痛得无法呼吸,立刻为云池安排最严密的保护,哪怕为此吓死全部的新神* 请你快回来,我会想你的……
云池:*走在路上,突发奇想* 嘿,我想我可以召唤一个萨迦给我的仆从,帮我拿包什么的。 *立刻召唤仆从*
魔怪仆从:*很明显,是毁灭力更强版本的阿拉丁灯神* 你召唤了我,主人,现在我要为你征服整个世界!
云池:*吓得语无伦次* 什么鬼我只是需要一个人帮我提包,你为什么要这么戏剧化,为什么?!
第43章 神婚(十四)
气氛很尴尬。
云池坐在车里,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又咳嗽了两声。
气氛真的很尴尬。
但是他完全可以理解,换作是谁,在说下那样一番慷慨陈词之后,得到的回应却是“啊行那你来给我扛个包吧”,想必都会觉得羞愤欲死,无颜再见江东父老的。
“您要是喉咙不舒服,我给您烧点热水……”
“啊不麻烦不麻烦!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车里再度陷入僵硬的静默。
云池又想起之前的场景——听完他的话,高大的男人一脸空白,安静了很久很久,久到云池的脚趾都在鞋子里抠出了三室两厅带精装地下室的住宅,他才恍惚抬起头,只字不言地从坚硬的土地中召出一辆可供乘坐的褐色兽车,然后打开车门,姿态谦卑地请云池坐上去。
尽管连拉车的驮兽也像是泥巴捏的,不过,云池到底不用再靠两条腿走路了。
然后,便是一路的默默无话。
云池心道不能这样下去了!我还要和人家相处好几天呢,现在就把关系搞得那么死,以后可没法玩儿了。
他思考了一下,精心挑选了一个开头:“那个,不好意思啊,叫你来给我当向导,实在是大材小用了,萨迦也真是的哈哈哈哈哈……”
等到那一串杠铃般颇为做作的“哈哈哈”都逐渐冷却消散在空气中,男人仍然没有开口接话。
云池:“……”
我擦啊这就叫出师不利吗,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的脚趾已经很累了再抠不动了我可跟你说!
“……冰海之主的名讳,不是我等能够知晓的。”许久之后,男人才低沉地回答,“请您见谅。”
云池卡住了,他笑了两声:“哈哈,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你为什么要说‘我等’呢?毕竟现在只有你一个坐在车里……”
男人看着云池,眼中闪过诧异的光,他说:“您可以唤我岩延。看来冰海之主未曾向您说明,我族乃是大地女神的造物,土地连结绵延,为一整体,我族同样有人此特性:一员说话,便是全族的意志;全族齐声,亦为一员所言。”
“所以,你看起来只有一个,但实际上,你是一群……?”云池惊恐地问。
岩延应答:“是的。”
“而且,攻城掠地,确是我族的天职,但不能说,我等前来应誓,为您此行服务,就是大材小用。”
岩延顿了顿,慎重地低声道:“恰恰相反,我等已经猜出了您的身份——使移山镇海的神器来呵护花朵,并非是轻视神器的威力,而是花朵的珍稀之处,早已远超神器的价值。”
云池听得头都大了一圈,你们搁这脑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然而,岩延说完这些,便不再沉寂,他不苟言笑地问:“我们很快就要到阿斯托城邦了,您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云池捏着鼻梁,实在脑袋疼。
“我只想知道,你之前说萨迦是什么暴君,什么磔碎众神者……那是怎么回事?”
岩延顿了顿,居然若无其事地回答:“我等没说过。”
……没说过个屁啊!这是什么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糊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