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神明也无法完全窥见与自己有关的命运。

兰道家的前任家主是个丧心病狂的男人，他为了转移狂信者世代相传的诅咒，残忍地杀死了自己的原配，抢走了盖乌斯的抚养权。

盖乌斯在扭曲的狂信者家族长大，身上浸染着扭曲的诅咒，最终被诅咒所操纵，踏入了歧路。

春神叹息一声。

祂抬起手，一朵金色的小花在指尖悠悠旋转着。

金色花晃晃悠悠地飘荡着，落在少女的额心。

花灯里的火焰微微跳动了一下。

一缕翠色的光芒从少女指尖延伸出来，如同一根寻求凭依的线，缓缓缠绕在花灯的周围。

片刻后，一点灰色的荧光从花灯中飘落，幻化为一个虚妄的人形。

灰发的魂灵低下头，与灰眼的女孩额心相触。

他们眼眶含泪，双手虚握着，朝神明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礼。

生命女神笑眯眯牵住春神的手：“走吧，春，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做呢。”

春神的目光飘忽了一下。

祂顶着女体的壳子，点头时的模样很乖巧，即使个子比生命女神稍微高上一些，也依旧没什么压迫感。

反倒显得格外纯情。

戚晓：……

她看着春神被迷得五迷三道的模样，啧啧摇头。

生命女神不动声色地瞥向小精灵。

戚晓默默伸出手，在嘴前拉了一道。

春神：“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祂端详着小精灵的脸色，神情有些担忧，“长时间维持神降，会不会有些难受？”

祂们并不是以本体出现在这里的。

戚晓在下线之前，就已经把“神降”这个技能开启了。

依照常理而言，即使开启技能，在角色处于睡眠状态，无法供给魔力的情况下，这个技能也多半会被判定为无效。

但他们在“昏睡”前，指定的目的地是精灵之森。

生命树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可以作为神明和大陆交接的“钥匙”存在——在萨坎飞行到半路的时候，生命树就开始和沉睡的小精灵建立联结，不间断地输送着魔力，用以维持“神降”。

打个形象的比喻，小精灵是转接头，生命树是电源，神降是正在充能的3D打印机。

能源充足、运转顺利，生命女神和春神也就成功捏出了壳子，降临大陆。

甚至还有空琢磨壳子是什么性别。

计划到现在为止，算是一切顺利。

但小精灵作为魔力的中转站，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负荷很大。

戚晓弯起眼笑：“没事的。”一回生二回熟嘛。

刚进游戏的时候，她已经被生命树灌过一回魔力了，还被撑晕过去了。

有这样丢脸的前科在，只是用这些魔力来维持神降，反倒是很简单的操作。

生命女神道：“感觉难受的话，随时都可以把神降解除。”

“唔。”

“小精灵，你看上去有些意外？”

戚晓本想摇头，但对上神明温和的目光，顿了顿，才道：“确实有一点。”她慢慢组织自己的措辞，“我以为您会采取其他方法，比如用神术治愈之类的，而不是直接让我结束神降。”S

生命女神笑眯眯地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戚晓捂着脑袋，神情带着几分控诉：“不是您自己先问的吗？”

“哎呀，在小精灵的心目中，我们是这么不体贴人的神明，不做点坏事，反倒对不起这样的评价呢。”生命女神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作出苦恼的姿态来。

祂道：“神明和信徒，一直都是双向选择的关系哦。”

“生灵可以选择自己所信仰的神明、也可以不信仰神明，神明面对生灵的愿望，也可以选择是否回应——在很久以前，神明尚未确定自己的眷族之前，我们都是这样彼此试探、相互磨合的。”

“只有双方都发自内心地认定这种选择，眷族与神明、信徒与神明的关系，才会出现。”

戚晓：“倒是很公平啦。不过眷族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意外吧？老实说，没有踏出精灵之森前，我一直都以为，隶属于神明的单个眷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信仰的。”

正如精灵族上下…不是生命女神的信徒、就是扭曲的生命女神信徒。

但是，在旅途中，她也发现了一些“例外”。

不曾信仰死神、却转化为不死族的多伦，雪国中本该信仰命运女神的矮人、以及本该信仰死神的骨头啾啾、本该谁都不信的冰霜巨龙萨坎。

虽然是个例，但对于信仰普遍比较虔诚的人外种族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奇迹了。

“眷族和神明的关系会更紧密一些，但是我们从不会阻止眷族接触其他的神明。这样的说法对这些孩子来说可能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大家都希望自己的眷族，可以依靠自己的意志作出选择，而不是盲目地信仰我们。”

“就连命运都是变幻无常的，信仰为什么要拥有永恒不变的性质呢？”

戚晓：“有点意外，不过也是，依照常理而言，一成不变的存在，会让人习惯性依赖的同时，也会失去一部分存在感。”

生命女神道：“所以啊，我反倒格外喜欢有点叛逆的孩子。”她失笑道，“小精灵，在你出现之前，我一直都注视着那个叫叶的孩子。我看着他长大，他为我献上忠诚，却并不在意这份信仰，他更在意族中的同伴。在同伴为了守护生命树逝去、选在高天之上的我却没有回应他们的期待时，他对神明产生了怀疑的情绪——头一回接收到这样的情绪，老实说，我其实还有点高兴。”

“呜哇，非常糟糕的恶趣味呢。”戚晓顶着生命女神的目光，面不改色道，“难怪，之前我就有一些猜测了——如果不信神明还能多出来一套炫酷外观、再加不少的天赋点，只能说，是神明眷顾了吧。”

她顿了顿，好奇道：“叶表现出来的样子是有点叛逆，不过他依旧信仰着您哦？”

如果生命女神是想要注视一个“可能去信仰其他神明的精灵”，叶其实不算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生命女神的评价很正确，叶的确重视同伴胜过信仰，这意味着他会在同伴受到伤害时怀疑自己的信仰，也代表着他会跟随同伴的信仰、与自己的同伴站在同一立场。

生命女神微笑起来：“所以我现在注视着你啊，小精灵。”

“你不是我的信徒。”

“严格意义上来说，被众神所注视的小勇者，你并不是任何一位神明的信徒。”

“你是生命树的孩子，却拥有着独一无二的意志，你的灵魂是自由的，比起扎根在精灵之森的草木，更像是吹拂四方的风。”生命女神道，她看向远方的街市，花灯辉映、人影幢幢，神明的眼眸中带着洞悉一切的澄澈，“唔，这些勇者也一样。”

戚晓：“这是您希望看到的吗？”

生命女神很愉快地点点头：“当然。所有生灵都是我的子民，但我更希望，他们可以明白自己真正追寻的是何种事物，把自己放在首位。”

戚晓思索片刻，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我觉得这样的想法，也有失偏颇。”

精灵提着一盏花灯，抬起眼，从容对上神明的目光：“这话由我来说可能比较奇怪，不过嘛，会被一直信仰的神明，一定有‘被选择’的理由。”

“至少…精灵族的大家，都是发自内心地尊敬您。”

生命女神一怔。

神明随时都可以将自己的目光投射在信徒身上。

祂的视线越过人烟浩穰的平原，落在郁郁葱葱的森林间。

森林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漂亮的金色花点缀在每一个角落，甜香味随着乐声与歌声飘荡。

生命树的枝叶在微风中摇曳，迭起的树浪如同温柔的海潮。

精灵躺在树干上，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叶——”

有精灵在下方招招手，面上带着笑意：“不去擂台那边帮忙，至少来筹备一下庆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