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微微侧过头, 远处的灯火倒映在他天蓝色的眼眸中, 像是清晨天幕上尚未隐去的星子。

“欢迎来到迦尔兰，在此之前——”

他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请先出具一下引路文书吧。”

和某个居民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继而直接到对方家里拜访——在赫拉帝国，如果两者不是来自同一片区域，这种事几乎称得上天方夜谭。

赫兰帝国国内形式复杂, 因王室不作限制，国民信仰的神明各不相同, 经常闹出大大小小的矛盾。

举个例子, 一位信徒信仰的神明为结缘神, 该神明会赋予信徒“变男变女真奇妙”的能力，信徒以当前形态与异性进行较为亲密的肢体接触后，就会维持当前的状态一段时间，如果是和同性接触，就会在一天内转换性别。

单看是没什么危害性的，但是如果结缘神的信徒和纯白之花撞到一块，那可就是一场血案了。

纯白之花，护佑纯洁少女的神明，信仰祂的女孩会保持身心的纯洁，一旦与异性亲密接触，就会陷入暴走状态。

过去，一位结缘神的信徒想要维持男性的姿态，就在大街上随便挑了个女孩握手。

好巧不巧，被挑到的正是纯白之花的信徒。

柔柔弱弱的女孩看上去像一只无害的小白兔，被握手的时候除了惊愕，脸上还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晕。

然后她“瑟瑟发抖”地后退了几步，扬起粉拳——

把对面揍飞了。

类似的案例还有很多，所以赫兰帝国一向都是把信仰不冲突的居民划分在一块区域，很少有大规模的人员流动。

为了方便统计和管理，预防各种矛盾的发生，进入从来没有到达过的区域，是需要出示引路文书，证明自身安全性的。

戚晓在储物手环上一抹：“这是我的。”她随手指向非白，“他来自龙谷，是精灵族的贵客——龙谷一向排外，也不耐烦走人类的流程，要不把他当成动物看？”

非白：“我听得到哦。”

不过他手头上确实没有文书，想了想，没什么包袱的小黑迅速变回小黑龙，慢悠悠飞在半空中。

戚晓手里的文书是由埃娜德亲自写成的，为了防止辖地的官员弄出各种幺蛾子，破坏好不容易拉拢来的情谊，皇女殿下在信中明确提到了精灵的身份和能力、清楚交代了辖地应该给出的待遇。

莱茵看完后，把文书交还给她。

“具体的情况我已经知晓了，请跟我来吧，破晓大人。”

突然转变的敬语让戚晓有些不适应。

她眨眨眼，缓声道：“不需要这样，叫我破晓就好。”她把飞得摇摇晃晃的非白拎在手上，“莱茵是这里的执政官吗？”

要知道，文书的审核一般都是由当地的主事人负责的，莱茵看完文书就能把他们带进城里，足以表明他的身份。

莱茵看上去有些诧异：“迦尔兰没有执政官。”

戚晓：“咦？”

“啊，这样说的话可能有一点歧义…总之，迦尔兰的管理结构比较复杂，负责对外交流、和王室定期联络的是贵族，负责内部稳定、人员审核这种琐碎事务的是教堂，另外还有驻扎在城中的狮鹫团——他们会接一些付费委托，但也是迦尔兰的保护伞。”莱茵简单解释了一下，“我能遇到你们也不算偶然，毕竟是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平时采药的时候，我会稍微注意一下城外的状况。”

“和前辈手札上提到的三权分立有点相似。”戚晓点头，表示理解。

非白：“这样看的话，上层结构相互制约与平衡，确实很适合稳定发展。”

他们说的话有点难懂，莱茵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戚晓盯着广场中央的竖琴雕像，若有所思地敲敲至高赞歌：“这个雕像和你很像啊。”

至高赞歌：……

神器拥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万一雅度尼斯真觉得它和乐神有一腿，那它干脆一直跟着小精灵得了！

至少小精灵再生气也只是把它变成唢呐，雅度尼斯那家伙会把它的琴身变成各种古怪配色的！

戚晓本来也没打算从它这里问出来什么，很快就把这点小插曲抛到脑后。

她企图从莱茵这里套到一点任务信息：“说起来，迦尔兰这里有比较出名的吟游诗人吗？”

“吟游诗人？”莱茵沉思片刻，“真要说的话，就是爱喝酒的尼亚——人类没办法拥有精灵那样美好的音色，所以吟游诗人在奏鸣季上的表现一直很平凡，在很多年以前，迦尔兰就没什么人愿意捧这个饭碗了。”

他怅然道：“尼亚人不坏，但他的梦想注定没办法实现，只好用酒精来麻痹自己，好让内心不那么痛苦。”

“梦想？”

“尼亚希望让那些有关神明的古老传说，以诗歌的形式传播。”莱茵叹息，“但那实在是很久远的历史了，写在纸上，就能摞起很高一叠。迦尔兰的居民很喜欢他弹奏的竖琴，但尼亚的诗歌实在让人昏昏欲睡。”

戚晓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预感。

她弯起眼：“在哪里可以见到尼亚？”

莱茵瞥了她一眼：“尼亚一年四季都待在酒馆里。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们得先喝一剂汤药，再好好地睡上一觉。”

牧师先生对于病人的身体状况很重视，不由分说地把他们领回了教堂。

一碗汤药下去，精灵和龙在客房睡得东倒西歪，活似被人药晕。

等戚晓从睡梦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角落里的小炉子煮着粥，非白趴在软垫上，慢吞吞用鳞翅给炉子扇风。

戚晓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拦腰。

窗外是瑰丽的云霞，屋里氤氲着米香。

忒狄斯之诺中传来平缓的呼吸声。

一度中断的通讯再次恢复，夕阳的余晖点缀在精灵的梨涡上，像是盛了一汪瑰色的蜜糖。

“师兄，下午好。”

“休息得怎么样？非白说你们被梦魇蛇攻击了？”邬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担忧。

戚晓慢吞吞道：“没什么大事，师兄那边还顺利吗？”

其实任务面板已经给出了回答，但她还是想问一下详细的情况。

邬九：“大概算是…做了一场梦？”

他把有关命运的故事和盘托出。

在有关命运的诗篇中，他充其量只能算是见证者。

少年不曾后悔对抗自己的命运，神明也放下了高高在上的心态、尝试着引导眷族去掌握命运。

即便其中有一份尚未萌芽便止步于冬日的恋慕，但对于诗篇的亲历者来说，这是很有意义的过去。

——不必圆满，只需点燃一根引线，便可以将纷乱的命运线烧出一片燎原大火。

交换完各自的情报，戚晓从橱柜里摸出两套餐具，和非白呼噜完了陶锅里的蔬菜粥。

“呼噜”是拟声词。

戚晓还好，非白懒得变来变去，干脆就扒拉着碗沿，把脑袋探进去喝。

一个小龙崽，愣是为了吃一顿饭，变成了小狗崽。

戚晓面不改色地拿出留影晶石。

收好珍贵影像，她往碗碟上丢了个清洁魔法，顺便拎起吃相不太好的小黑龙，格外嫌弃地丢了个除尘诀。

填饱肚子后，戚晓绕去祷告室，和莱茵知会了一声，便出了门。

“迦尔兰外围有一条梦魇蛇，师兄你快到的时候和我说一声，不要直接进来。”

黄昏时分，城里很热闹，戚晓本以为精灵和黑龙的奇怪组合会比较显眼，真正行走在大街上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想法还是太狭隘了。

“好家伙，这里还有售卖尖耳朵装饰的。”

她凑在摊位旁啧啧称奇：“难怪莱茵会那样感叹——精灵，真的有假的啊。”

邬九被她说话的逻辑惹得哭笑不得。

他叮嘱道：“去酒馆的时候要当心，浮空车一会儿启动，我很快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