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弥(15)
梦梅猛地惊醒,晚风顺着窗吹进帷幔,激出一身冷意,她才发现内衫已被汗水浸湿。
她起身将窗户关上,回到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如此煎熬一夜,第二日才姗姗到来。
她起身涂抹妆容,将脸上的憔悴遮掩,才放下口脂,便听到老鸨在房门口叫唤:“梦梅呀!好了没?有客人等你许久了!”
她整理衣襟,踱步出去。
走进老鸨带去的屋子时,梦梅一怔,这客人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试探
房间有两人,女人坐着,男人站在一旁,随着推门的声音,皆朝她看来。
梦梅之前有意做出的妖媚之意散去些,袅娜地往桌边走去。
“师太找奴家何事?”
珈弥有些诧异地挑眉,她这幅模样,可不像尼姑。
“奴家有幸在宫宴上见过师太一面。”梦梅抿嘴一笑,为珈弥倒上一杯茶。
珈弥用余光瞥了一眼抱臂看窗外风景的肆渊,对梦梅颔首,“多谢。”
梦梅暗暗打量眼前徐徐饮茶的人,靡靡的乐声隐约传来,房间暗香涌动,她坐在这颓艳之地,却像端坐莲池,自有一番清新高洁,让人不免心生亲近。
梦梅察觉到自己心神的松动,眼神不禁带出几分戒备。
她在这舒翠阁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早已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打开心扉的,就这么一面就让她感到亲近,不由让她生出几分危险之感。
像竹林中飘落的叶,宁静时是无害的落叶,一旦有必要便会成为杀人的利刃。
珈弥放下茶杯,看着梦梅,心中感叹,没想到她如此敏锐。
她本想通过谈话让她慢慢说出她想要的,只怕现在有些难了。
“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事,只是我这个人毛病多,有什么想知道的就要问个清楚,所以才专程找梦梅姑娘聊天。”
梦梅道:“哦?奴家身上有什么竟让师太想要探究?”
她压低声音,缓缓凑近珈弥,伴随着幽幽梅香,是女子暧昧的引诱,“难不成师太也被奴家容色所诱,想……?”
“你干什么呢?”站在窗前的男人背后有眼睛似的,梦梅刚一倾身就转过脸来,疾行几步,近乎粗暴地拉开几乎贴在珈弥身上的梦梅,含怒道:“不知羞耻!”
梦梅挑眉,含着不明的笑意,眼神软媚地盯着男人,“奴家还有更不知羞耻的不知大人要不要体验一下。”
肆渊眼见要发脾气了,珈弥快速按住他的手,对梦梅平静道:“梦梅姑娘,我不会问什么过分的问题,你不必紧张。”
梦梅脸上的笑意一僵,故作的媚态逐渐卸去,她咬唇,沉默片刻道:“是梦梅失态了。”
“无碍。”珈弥仿佛安抚般,说了几件温和颇有趣味的事,直到梦梅放松了些,才似不经意赞道:“梦梅姑娘果如此天姿国色,想必小时也十分受人喜爱吧。”
“呵。”梦梅哼笑,眼底神色不明,“我小时候……可是人人嫌弃的…不过他……”
“他?”
梦梅忽然回过神,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小时候一起玩的邻居哥哥而已。”
“原来如此。”珈弥见她不欲多谈,也不再说,只道:“按梦梅姑娘的说法,看来女大十八变还真是神奇,也不知梦梅是何时变得如此……”她顿了顿,“…如此让人移不开眼的。”
梦梅一怔,露出一个明艳动人的笑,“师太,这我是真的不知道了。我虽成名已久,但什么时候开始的却记不清了。”
“是吗?”珈弥微微一笑,将杯中的茶饮尽,“今日贫僧打扰了。”
她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用茶杯压住,起身。
“梦梅姑娘,改日再叙。”
说罢,扭头对身边的男子柔声道,“等很久了吧,走吧。”
不知为何,梦梅想起幽兰对自己养的狸猫诱哄的模样,与这场面有种莫名的相似。
两人走后,老鸨走了进来,她一眼看到桌上的银票,忍不住抽出来一看,看清数字后,惊得倒吸一口气。
“娘诶!”
客人
客房内,青衣女子站在窗前,一手托着袖珍的枫叶,另一只手握着短帕顺着叶脉细致地擦拭着。
房门忽然被人粗鲁地推开,进来的人眉眼绝丽,一出口却是满满的不耐烦,“你怎么老是擦那棵野树啊!”
他盯着窗台舒展枝叶的红枫,被人每日精心侍弄的叶显得光亮红艳,秀枝清骨,肆渊眉头不自觉皱着,“细不伶仃的,风一吹就断了,养这种东西干什么。”
“细有细的妙处。”
珈弥嘴角含笑,也不在意他的无礼,将帕子放回原处,珈弥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你等这么多天找那个女人,就为了和她聊天?”肆渊一脸“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看着珈弥。
珈弥忍不住笑笑,纠正道:“是我们。”
而后才回答他的问题,“自然不是,不过她的敏锐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虽然这样,我想知道的也有些线索了。”珈弥笑笑,给肆渊倒了杯茶,“至少我们可以知道,碎片附着在哪,她是知道的。”
“而且…”珈弥摸了摸手镯,“宫宴跳舞时她未带,宴后却又有了感应,说明她一下去就将那东西放身上了。”
“能随身携带的东西有很多,那舞衣却没有地方能放东西,唯一多的只有……”
珈弥沉吟片刻,忽然笑了,低声道:“现在只差验证了。”
“你一个人在说什么东西?”肆渊皱眉道。
珈弥瞧他疑惑的样子,忍俊不禁,哈哈笑道:“下次与她见面你就知道了。”
—
第二日,珈弥再次收到太后的传召。
“你是不是在心里想,这个糟老太婆怎么总是找你?”花园中的宫装妇人笑吟吟地望着眼前的青衣女子。
珈弥摇了摇头,“分明是珈弥烦扰。”
长玦抚着指上戴着的护甲,清亮如少女的眼睛闪过一丝极轻的不悦,“过几日,京都会有客人来访,即便是本宫,也不能随便接人进来了。”
“客人?”珈弥疑惑道。
“没错,一些……不怀好意的客人。”长玦说得极轻且快,看样子并不想让旁人听到。
只是珈弥非凡人。
珈弥在心中琢磨着所谓的“不怀好意”,面上所无察觉一般,自然地说道,“所以太后的意思是珈弥这段时间……”
“住我宫里。”长玦转过头来看她,狡黠一笑,“这样就不用来回接人了。”
珈弥道:“今日怕是不行,我要与人商量。”
长玦挑眉,却没有多问什么,只道,“最迟明日。”
“嗯。”珈弥点头。
柔软的风吹来,眼前的人雍容华贵,兼具少女的纯洁与妇人的成熟,保养得极好的身材依旧玲珑有致,珈弥落后一步看着,心里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应该就此一生囚于深宫。
但也仅限于想想。
珈弥在心中叹了口气,盘算着该怎么和肆渊说明这件事。
—
“你要与我一同去吗?”珈弥将事情同肆渊说明,又加了一句。
谁料肆渊只是瞥了她一眼,“我不去了。”
他看着珈弥惊讶的模样道,“你什么表情,你以为我就会整天跟在你后面吗?”
珈弥挑眉,“我可没这么说。”
确实,肆渊本来就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若不是这一次情况特殊,又有牵制,当也不会和她同行。
“那么,一个月后再见了。”
“啧。”肆渊看着她手上的枫树,“这种时候也带着它,还怕我摔了吗?”
“不是。”珈弥笑笑,“你甚少来凡人聚集之处,这凡人界可有许多新奇物件,你可以趁此看看。”
说罢,她转身进了宫门。
直到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宫门里,男子才小声道:“知道了…你这女人真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