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他如今贵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早年二阿哥做太子时，太傅见了他都要跪下讲课，便是后妃见了他也需要行礼。

只是胤禛与他不同，不会在礼节这种事情上下功夫，可这不代表他没有太子的威仪。

甚至他一旦不高兴起来，比二阿哥还要令人觉得可怕。

屋内在安静的环境气氛降到了冰点。

惠妃余光时不时看一眼胤禛，带着打量与试探。

而皇后娘娘则嘴角带着浅浅笑意，只喝着手里的茶，同样一言不发。

惠妃见没人说话，顿了顿又道：“昨儿我替八阿哥选了个格格在身边，便也想到了太子殿下你，我也是一番好心，若是太子你觉得合适，正好也叫那些小姐姑娘再来一趟。”

回答惠妃的，仍旧是一片沉默。

胤禛此时此刻几乎与皇后娘娘一个动作神情，一门心思的喝茶，喝了茶又一门心思的看着桌子或者地面，像是在认真听惠妃说话，也像在想自己的事情。

时间静悄悄的过去，惠妃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她拍了拍大腿，又气又笑的看了看皇后，“姐姐，这戏我半分也演不下去了，你就饶了妹子我吧。”

佟佳氏噗嗤乐了出来，安抚的拍了拍惠妃的手，“好了好了，今儿这事儿算没发生过。”

惠妃看胤禛仍是不愿意说话，转了转眼珠子，起身道了别。

临走前，又认真替自己辩解，“太子莫要多想，不论是侧妃还是妾室，您自己考虑便好。”

说罢，惠妃便脚下生风匆匆离去。

殿内这才只剩下了佟佳氏她们母子俩。

顿了顿，佟佳氏这才慢慢道：“你瞧出来了吧。”

胤禛浅笑，“嗯，进来便瞧出来了，皇额娘找人演戏的话，宜妃娘娘或许更合适。”

佟佳氏微微怔了怔，随即笑道：“你是我儿子，我明白你的心意怎么可能强迫你，你还真当是我有心给你纳侧妃，怕你恼便叫其他人来给你演戏的？”

胤禛之前是这么想的，便自然而然点点头。

可佟佳氏却解释道：“并非如此，只是恰好上惠妃那边正给五阿哥张罗着婚事，皇上便提起了你，我只说你心意坚决，可皇上那边说再试试看。”

“至于惠妃，这出戏确实是我出的主意，但我也知道你不会轻易松口，只是走个过场给她们看罢了。”

胤禛眼中冷意渐渐消散。

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他敬重皇额娘，但绝不会为此触及自己的底线。

莎音便是他的底线。

他太明白莎音的性格了，一旦他做不到承诺的事情，莎音绝对不会有一丝留恋。

况且，他不愿意莎音受委屈，哪怕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妾室。

他便要让莎音知道，他心中身边只有她一人。

佟佳氏看着胤禛脸色柔和了不少，却仍是有些不快，便笑着打破了宁静，“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往后你不提，额娘便不提。”

“嗯。”

“说起来，胤禩这孩子后年便该出宫建府了，这件事我叫五阿哥看着去办了。”

胤禛闻言抬起头，“额娘，胤禩昨儿来见你了吗？”

“嗯，跟我请安，陪着我聊了好一会儿，哦对了，还说见你了，你让他多多读书什么的。”

胤禛沉默了片刻，突然又道：“皇额娘，我是不是对胤禩太严厉了一些。”

谁知道佟佳氏竟是认真打量了胤禛一会儿，笑了出来，“是不是莎音跟你说了什么？”

“……皇额娘知道？”

“猜的，也就只有莎音敢跟你说这些了，连我想到这件事时，都怕你觉得我偏疼了胤禩，这才没说。”

胤禛这下愣了。

原来这么多人都看出来了，可他自己却没有发觉。

“其实，额娘也知道你也是看重胤禩，只是……”

佟佳氏犹豫了好一会儿，抬眼示意其他人出去，这才缓缓开口。

“说句见外的话，胤禩到底与你不一样，你是额娘亲手养大跟亲生的没什么区别，额娘虽也疼爱胤禩，有心待他好，但他心里却不见得跟你一样，他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对你我生气了便立刻能说出来出出气，但是胤禩额娘则要思虑再三。”

“你……能明白吗？”

这就像是对待客人，虽也满心的疼爱热情，一心为他好，可到底隔着一层，反而要更加客气才行。

而胤禛心中不自觉将八阿哥当做了跟其他阿哥一样的弟弟，少了一层客气，但在客人眼中，便是多了一份严厉。

“儿子明白了。”

胤禛淡淡出声，“皇额娘思虑的有道理，莎音恐怕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换了个理由提醒我。”

佟佳氏欣慰笑笑，“莎音这孩子眼明心亮，她不直接说，也是怕你觉得她把八阿哥当做外人了，其实她思虑的对，你确实应该对胤禩稍稍再放宽些，至少不能一见面便那般严厉。”

“嗯，儿子懂的。”

想了想，胤禛便道：“等会儿儿子便去尚书房，正好见见胤禩。”

“不如你等他回来的好。”佟佳氏提议。

尚书房见面，免不了又是些功课学业上的问题，胤禛思索片刻也点了点头。

·

两个时辰，南三所。

胤禩跟十三阿哥胤祥一起从尚书房回去。

十三阿哥一到就将什么课本什么作业抛到了脑后面去，小跑着过来找胤禩。

“八哥，小太监那边给我送了两只蝈蝈，咱们一起去瞧瞧呗。”

胤禩有些心动，犹豫了一下，只道：“十三弟先去，我再将今日功课看一遍就过去。”

“唔。”十三阿哥正是爱玩的年纪，听他这样说，也知道点头自己走了。

结果十三阿哥刚走到了门外，便听到了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正好跟过来的胤禛撞上。

“太，太子殿下！”

十三阿哥连忙行礼，他素来听八哥说太子对待弟弟们的功课十分严厉。

“胤祥？”

胤禛顿了顿，看向外面，“刚回来去干什么？”

十三阿哥捏着手里放蝈蝈的小笼子，想要撒谎说自己去看书，可这小笼子却藏不起来，知道实话实说。

“我，我已经背过书了，想去玩蝈蝈。”

十三阿哥说完，便心中一阵后怕，太子殿下会不会训斥自己贪玩呢？

可等了许久，十三阿哥却没有等到斥责。

“嗯，去玩吧。”

十三阿哥猛地抬头，却瞧见太子殿下正温和的看着自己，丝毫没有八哥说的那么冷漠。

十三阿哥性子皮实，乐滋滋的点点头站起来，才要走，竟是大着胆子拉住了胤禛的胳膊。

“我，我以后可以喊太子殿下为四哥吗？”

胤禛点头，“自然可以，从前你不也是这么喊的吗？”

“太好了！”

十三阿哥高兴的松手，随后又说了两句，惦记着手里的蝈蝈便道了别离开。

而后面，目睹了这一切的胤禩还没有反应过来。

瞧吧，四哥对谁都比对自己要温和……

想着想着，胤禛已经进了屋。

胤禛瞧了眼案牍上，八阿哥刚拿出来的功课，走过去看了眼。

八阿哥立刻紧张的走过去，“四，四哥，我等下就要开始写了。”

按照往常，胤禛一定要给他指出不足之处，再给他做个示范，甚至还要考一考他。

可另八阿哥没有想到的是，胤禛只是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看向了外面。

“今日天气正好，怎么不跟胤祥一块出去玩玩。”

八阿哥一愣，连忙保证道：“我觉得昨日四哥说得对，应该以学业为主。”

可胤禛却轻轻笑了笑，眼中带着刚才看向胤祥时候的温和。

“八弟，我从前因为期望你能早日成长，这才严厉了几分，可今日忽然想到，还是应该劳逸结合更好。”

“你往后不必有压力，你本就懂事，只要做到尽力便够了，我还是希望……希望你是开心健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