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桃报李,自当投其所好。
她也不是小气的人,毕竟她今日见着爹娘和小侄女……
“爱妃觉得今日宴席的菜肴如何?”
眼瞧云莺又想起那些不着调的念头,赵崇轻咳一声,继续打断她的思绪。
云莺将醒酒汤喝罢,搁下瓷勺,莞尔道:“尚食局花了十二分心思,从小点到御菜、膳汤、果品、佳酿,无不令人尽兴,今日的中秋宴,臣妾吃得很好。”
宴席上,虽隔着距离听不见云莺心声,但赵崇留心过她的举动。
倒是欣赏起舞乐比谁都更兴致勃勃。
当下又记起席间一道蟹酿橙云莺吃得欢喜,赵崇嘴角微翘道:“这个时节的螃蟹正肥美,明日朕让人给你送一篓过来,但此物寒凉,不可贪吃。”
其实早些时候内侍监也送过一篓螃蟹来。
可是前阵子便吃完了,现下皇帝又要赏赐一篓子,云莺自然不客气收下。
螃蟹美味。
有人帮忙剥好的螃蟹无疑更美味。
有碧柳和碧梧伺候,云莺是只管享用的那个。
至于寒凉……
云莺嘴边笑意又灿烂两分,乖巧看着赵崇道:“臣妾记得之前在琼华殿喝过一回丹阳黄酒,醇和鲜甜,同螃蟹十分相配。”
那是在陈贵嫔生辰宴上的事情。
赵崇听她提起丹阳黄酒便记起这一桩,当时会命夏江送丹阳黄酒去秋阑宫,却因记起刘太医说她须得节制饮食,少吃生冷之物。见她惦念至今,想来是当真喜欢这丹阳黄酒的滋味了。
“你若喜欢,朕让人随螃蟹一道给你送一坛来便是。”
少见云莺提点小小要求,赵崇大方应允。
云莺闻言双眸一亮,欢欢喜喜谢恩。
与此同时也坚定今夜牺牲小我,用心服侍皇帝沐浴的决心。
“陛下,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沐浴安置罢。”
云莺率先离座起身,顿一顿重点补上一句,“臣妾伺候陛下沐浴。”
抬眼对上云莺满含真切的一双眸子,赵崇不甚确定自己若拒绝会看见她怎样的反应、听见她怎样的腹诽。转念再想一想,实无拒绝的必要,反倒应当借此机会,消除她的偏见,铲除她对他的误解。
但这些偏见和误解要如何清除?
和云莺一道入得浴间,赵崇心里也有了成算。
云莺不知皇帝心思悄然中转过许多个弯。
她只一板一眼替赵崇宽衣,帮他解下玉带、脱去外裳。
却在准备替皇帝将中衣也褪下时,手腕忽而被捉住。云莺下意识抬眼,便见皇帝嘴角微弯,又松开她手腕摁住她的肩膀,让她背过身去。
不待云莺生出什么想法,她身上已一凉。
是皇帝反过来在替她宽衣。
云莺微愣又不甚确定暗忖道,竟然这么着急?
赵崇:“……”
被这腹诽噎一噎,决定一本正经伺候云莺沐浴,让她知道自己脑子里不是总惦记着那些事的赵崇维持着正经的姿态,在为云莺宽衣之后,体贴将她抱入浴桶中。
泡在热水里很是舒服。
但皇帝突来的反常行径让云莺难免犯懵。
赵崇听她心下迟疑不确定他要做什么,无声弯唇,便学她从前伺候他沐浴那样,取来旁边放着的巾帕用热水打湿,要替她擦背。
周遭数盏宫灯静静照过来,照在云莺纤细的身材,光洁如玉的皮肤,望之似一朵沾染露水的娇艳花朵,无声引人采撷。尤其指腹划过,温润柔软的触感清晰,轻易唤起赵崇心底躁动情绪。
这般情况,遭罪的人总归有他一个。
赵崇微微别开眼,手上减了力气,却也转瞬失去章法。
云莺便只觉得身后之人像在给她挠痒痒。
可皇帝陛下纡尊降贵帮她搓背,她哪里有挑三拣四的资格?
念头方才转过,又感觉后背一疼,力道大得恨不能替她搓下几层皮。
云莺顿时恍然——原来是借着搓背伺机报复。
堂堂天子,哪怕已经过去这样久的时间,居然仍在介怀她之前搓背搓得不好。一朝寻得机会不惜亲自帮她搓背也非要让她尝一尝同样的滋味。
这未免也忒小心眼了一点。
还幼稚。
赵崇:“???”
作为皇帝,九五至尊,从来只有被别人伺候的份,何曾伺候过别人宽衣、给别人搓背?听见云莺心下抱怨形如挠痒,想着力道太轻,添了力气又变成蓄意报复,不见她为此生出半分感动,赵崇深觉自己的一片心意顷刻化为泡影。
可定睛一看,那光洁白皙的皮肤泛了红,又无言以对。
到底是他手上没有轻重,弄疼她。
赵崇想起当初云莺为逃避习画,抱怨胳膊酸,自己曾为她按摩。那时力道似乎拿捏得当,不曾听过她腹诽,便吸取那一次的经验,重整旗鼓。
同时贴心问:“这个力道如何?”
终于觉得舒服的云莺笑吟吟:“不愧是陛下,连搓背也如此厉害。”
听过她之前那些心声,这句夸奖听来便没有多少诚心。
赵崇心下哂笑,却晓得云莺开始享受起来了。
没有因他的举动而战战兢兢、忐忑不安,也没有骄矜自得,仿佛……赵崇想,仿佛在她这里,他虽然是皇帝,但又不仅仅只是皇帝。她在他面前,从不会一言一行十万分的小心,亦不会由于他的偏爱而沾沾自喜,便似有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豁达。
大抵因为这样才觉得和她相处舒心自在。
哪怕时常被她噎一噎,于如今的他而言,依旧胜过谨小慎微和阿谀讨好。
赵崇替云莺擦背,又替她按摩肩膀。
安然享受的云莺被皇帝伺候得浑身上下都舒坦了,困意也逐渐翻涌,可始终不知皇帝为何突然做起这些事情。
“陛下待臣妾太好了些。”想一想,趁着没有被困意席卷,云莺开口道。
赵崇笑:“那么爱妃打算如何回报朕?”
话出口方意识到不妙。
他一时忘记云莺之前惦记着要满足一回他的“癖好”与他谢恩。
顺嘴说出如何回报这样打趣的话,落在云莺耳中,只怕变成另外一回事。果不其然转瞬见浴桶里的人转过身,不再背对他而是拿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瞧着他。
赵崇对上云莺流露无辜的一双眼,更觉不妙。
正欲拿话将她注意转移,到得这个时候,终究做什么都太迟了。
唇上忽然一软,赵崇下意识垂眼去看,耳边则听见一阵哗啦啦的水声,眼前变得风光无限。分明曾见过,但此刻依然一怔,微怔间,又一个吻落在他唇上。
赵崇仍坐在高脚凳上,被站起身来的云莺双手捧住脸。
他看见她凑近,在他耳边朱唇轻启,声若呢喃说:“臣妾帮陛下。”
如同勾人的小妖。
赵崇心口一跳,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在天人交战的纷杂思绪中,用仅存的理智拂开云莺的手,将她摁回水中:“爱妃……当心着凉……”
暧昧气氛刹那间烟消云散。
云莺:“……”
到底行不行?
第33章 顿悟
皇帝弱冠之年, 正当是龙精虎猛的年纪。
在云莺眼里以及印象里,他自然是很行的,现下却生出两分不确定,不知他是否何处出了毛病。
赵崇听见云莺心下腹诽却只是发笑。
他没有因被质疑而受刺激, 反倒越冷静下来, 重新拿起巾帕,替她擦身。
云莺便在一半享受一半懵怔中沐浴梳洗完毕。
直到帮她擦去身上水珠又穿上寝衣, 赵崇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困了便先休息, 不必等朕。”
云莺应得一声,皱皱眉, 仰面去看他:“陛下当真不用臣妾帮忙?”
赵崇无奈, 半是哄着将她推出浴间。
不过从浴间出来后, 略想一想,云莺便不怎么纠结了。
即便当真是皇帝不行的那一种情况, 她无意要孩子,于她也没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