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帝让她迁居月漪殿应不在贤妃的预料中。
不过她也一样没有料想到。
“娘娘,夏江公公来了。”云莺将昨天的戏重新梳理过一遍,也将一碟新鲜瓜果吃罢,而碧梧在这个时候进来禀报说夏江过来了清竹阁。
云莺扶着碧柳从美人榻上下来,碧梧上前帮着碧柳一起为云莺稍事整理仪容,复道:“夏江公公说陛下挑了几个机灵的宫人来伺候娘娘,请娘娘瞧一瞧。”
这是昨夜最初等着夏江从竹林回来时,皇帝主动提的。
那会儿皇帝嫌她身边得用的人不多。
后来的热闹太精彩,云莺几乎忘记有这件事,未曾想皇帝记得清清楚楚。
果真,君无戏言。
云莺从里间出来,见过夏江后,又见过夏江领着来的两名小宫女、两名小太监,略问得他们两句话便把这四个小宫人收下了,让碧梧带下去安顿。
夏江办完这一桩事却未着急离开。
之后,他把连夜从小路子、小梅以及几名服侍吕淑清的宫人口中审出来的东西一一说与云莺听。
这毫无疑问是皇帝的意思。
云莺便认真听一听,把宫女小梅为何会帮小路子之类的事情也弄明白了。
小梅当初不小心摔了姜贵嫔的花瓶被责罚,且被从绿绮轩打发出去。她在浣衣局待过一阵子,因性子软弱,被浣衣局的其他宫人欺负得狠,日子过得颇为艰难。
偏那阵子小梅又得知家人病重,急需银钱请大夫看病。原本她自己那点儿积蓄掏空了也是杯水车薪,岂料不小心被其他宫人瞧见还被强抢大半。她绝望之下一时想不开投了湖,恰巧被小路子救回一命。
小路子听说她家里的事情,便仗义出银子帮她解了燃眉之急,又将她在浣衣局被欺负的事禀报贤妃,小梅才得以从浣衣局出来到清竹阁做事。
小梅受过小路子这样大的恩惠,自愿意帮忙。
昨天夜里,小路子所谓的胁迫实则是说自己挟恩图报。
此外,据望春楼几名宫人交待的话,吕淑清在被禁足期间时常有些怨恨诅咒贤妃之言。其中有一名宫人无意中听过吕淑清说要以巫蛊之术咒贤妃不得其死。
如是种种仿佛更加印证一切皆为吕淑清所为。
诬陷嫡亲姐姐的罪行可谓板上钉钉。
云莺听罢夏江的话轻吁一气,晓得这便是最后的结果了,却无什么意外。她收敛神思,客客气气对夏江道:“劳烦公公跑这一趟,公公为陛下办事也辛苦了。”便示意碧柳递了块金饼子过去。
夏江推辞不收,谢过恩典只道要去向皇帝陛下复命,当即行礼告退。
云莺也没有多留,让碧柳跟出去代她送一送。
夏江一走,不等碧柳折回来,云莺自顾自重新懒回里间的美人榻上。虽不知皇帝为何要让夏江把这些都说与她听,但听过了也只当是个闲篇。
吕淑清的大宫女服毒自尽。
小路子和小梅依照宫规处置也留不下性命,这是他们一开始便晓得的事。
但闹腾过这么一场,估摸皇帝又要许久不翻妃嫔牌子不入后宫。云莺轻唔一声,想着妃嫔们定也安分便觉得甚好——她又可以过上不用伺候皇帝的清闲日子了。
碧梧安顿好皇帝拨来的四名宫人后回到云莺身边服侍。
回来时顺便给云莺带来点消息。
“娘娘,贤妃晨早便去勤政殿外跪请见吕采女一面。”
“方才陛下已经允准了。”
云莺漫不经心听着,嘴角微弯:“到底是姐妹。”哪能不去送一程?
碧梧默一默,低声道:“之前是奴婢浅薄。”
云莺斜眼看她,碧梧索性跪在美人榻旁,语气十分诚恳一磕头道:“娘娘运筹帷幄,料事如神,奴婢心思狭隘,险些坏娘娘好事。奴婢知错,往后必定事事听从娘娘吩咐,唯娘娘是从。”
“起来吧,一会儿碧柳进来瞧见你这幅样子还以为你做下什么错事呢。”云莺懒洋洋一笑,“我用人,第一要紧的是忠心,别的都好商量。”
“奴婢对娘娘绝无二心。”
碧梧表过一回忠心,这才从地上起来了。
连连打了两个哈欠的云莺却变得再也看不下去话本子。
她干脆丢开书,回床榻上休息。
偏僻幽静的冷宫处处流露出萧索与荒凉。
贤妃示意大宫女素玉等在远处,独自走上前去,隔窗看着屋内正在窗下坐着的妹妹吕淑清。
荆钗布裙、不施粉黛的吕淑清眉眼清秀,甚至瞧着有两分稚气未脱。
只这两分稚气在她看见贤妃时转瞬化为戾气。
“贤妃娘娘来这种地方倒也不嫌晦气。”
“还是提前来瞧一瞧自己将来要住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吕淑清站起身,隔窗盯着贤妃,眼眸藏不住怨毒之色。
贤妃直直迎上吕淑清的目光,勾唇一笑:“妹妹姑且安心待在这里,静心思过。将来倘若有机会,姐姐定会想办法让你从这里出来的。”
吕淑清也笑:“终于装不下去了?”
“什么端庄贤良,一个亲手陷害自己妹妹的人,也配得上贤字吗?”
“我是在救你。”贤妃面上的笑淡下去,“你被陛下禁足也不安分,在望春楼玩弄巫蛊之术,以为不会有人知道?我自问待你不错,你又何苦这样相逼。”
吕淑清冷哼一声,抬手将个手边的粗瓷茶盏砸在地上。
“滚!你滚!我知道我便是斗不过你,在家里是,在宫里也一样,我认了。可你以为你自己能落得什么好下场?你以为陛下猜不出来是你自己设的局吗?”
贤妃仿若慈爱看一眼吕淑清,继而看向远处的大宫女素玉:“我给你带了两床被褥来,天慢慢变冷了,多保重身体,在冷宫生病可请不来太医。”
不待吕淑清开口,她转身离开窗边。
冷宫无人打理的庭院里荒草萋萋、杂草丛生。
在半人高杂草掩映下的一口枯井后,顾蓁蓁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她此刻双目圆睁,面上残留错愕,不敢相信方才无意听见的那些话。
贤妃……其实都是贤妃做的?!
清竹阁究竟发生什么事她并不十分清楚。
只是今日一早醒来便听说吕淑清被陛下打入冷宫,又得知她陷害贤妃娘娘。
顾蓁蓁很愤怒。
在她看来,能够有一个贤妃那样好的姐姐是求不来的福气,偏偏吕淑清身在福中不知福,竟做出残害嫡亲姐姐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气不过的她便想来冷宫教训吕淑清一番。
但她未得陛下允准,唯有偷偷摸摸,听见外面传来的动静慌忙隐去踪迹。
不曾想来的人是贤妃。
更没有想到,她会听见那样的话!
顾蓁蓁靠着枯井慢慢放下手,一颗心却仍在怦怦乱跳。
怎么会这样?贤妃娘娘为何会是这样的人?她近乎绝望想着,不觉落下泪来。
一如云莺所想,皇帝之后又许久没有入后宫。
她从清竹阁迁居月漪殿,皇帝也只命人送来两盆菊花盆栽。
月漪殿是前世云莺住过许久的地方。
从清竹阁迁居月漪殿,她只觉得熟悉亲切。至于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不好的事,她不会非要记起来给自己添堵。
皇帝拨来的四个宫人做事勤快,又很懂规矩,用起来很是顺心,云莺也不会傻到把几个宫人供起来不敢差遣。顺利迁居月漪殿毕竟是喜事,她也让碧梧和碧柳给宫人们各赏下去一点银子,算添个喜头。
六宫妃嫔这些日子更是前所未有的安分。
云莺悠闲度日,做女红、看话本子、遛波斯犬,皇帝没有再派人来请她去勤政殿习画,她便也当没有这回事。
不知不觉,中秋佳节至,也到得皇帝允诺让云莺和家人见面的日子。
八月十五这一天,云莺起了个大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