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江说起周太后不在永寿宫,赵崇便觉出其中别有蹊跷,而他说起周太后应是和云莺一道在御花园,越印证他心中所想。如若他的母后只是和云莺在御花园赏花品茗,夏江大可直说,既这样含糊其辞,多半是有一些别的事情。
【陛下若是瞧见,定会大吃一惊。】
夏江的心声传入耳中,赵崇挑眉,当即吩咐一句:“摆驾御花园。”
赵崇有心去探查个究竟自不会令人通传。
底下的人禀报周太后和云莺在御花园的荷花池旁,他便在快靠近荷花池时只带着夏江前往。
远远看见在荷花池边站着不少人。
赵崇一眼认出周太后和云莺,又听荷花池旁喧闹之声传来,更是大步朝着他们走过去。
靠近之后,赵崇又发现荷花池旁的所有人都在盯着水面看。
于是,他也朝荷花池望去。
待赵崇定晴一看,便见池中有什么浮浮沉沉,几息时间,一只浑身湿透的波斯犬冒出来,嘴巴里赫然叼着一条鲤鱼。仔细分辨,果不其然是他之前赏赐给云莺的那一只。而荷花池旁随之爆发一阵欢呼,他的母后和他的爱妃也齐齐拍手叫好,很是兴奋。
脑袋嗡嗡作响的赵崇:“……”
头疼。
第21章 癖好
到底是波斯专程进献的猎犬, 这般令其下水捉鱼未免不成体统。
赵崇扶额,无奈之余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而荷花池旁的宫人不一时注意到身后皇帝的存在,单只瞥见一片明黄衣角已吓得魂飞魄散。
转眼在一片请安声中跪得满地宫人,又无不是抖若筛糠, 栗栗危惧。
云莺和周太后近乎同一刻相继转过身来。
相比宫人, 两个人面上冷静许多,然而眼角眉梢来不及淡下去的笑意、双颊的红晕以及微乱的云鬓、摇摇欲坠的金钗, 处处昭示着她们之前的兴奋与激动。
云莺倒也便罢了。
在赵崇印象里的周太后从来端庄自持、沉稳得体, 他实在不曾见自己母后如今日这般模样。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收起明灿笑容的云莺垂首与皇帝福身见礼, 规规矩矩挑不出错。
心念电转的赵崇看她一眼。
见云莺面上全无慌乱, 心下也一片镇静, 乃至此刻有心情自我揶揄。
【竟然这般走运被当场抓获。】
【出门之前不看黄历果真行不通,只怕是要惹得龙颜震怒了。】
赵崇对云莺如是想法可谓见怪不怪。
何况让这只波斯犬下水捕鱼多半为她手笔, 她做得出又哪里会认为有错?
却不待开口,赵崇先听见周太后语气淡淡问:“陛下今日这时辰怎么得空来御花园?”一句话不似平日含着关心之意,反而隐隐仿佛对他的出现几分埋怨。
【陛下脸色这么难看,哀家可得护一护淑贵嫔才行。】
【可别是把淑贵嫔给吓着了。】
赵崇:“……”
他便也确信自己的母后当真是在埋怨他。
“原是今日得闲, 想着去永寿宫给母后请安,又听闻母后在御花园,因而过来了。”赵崇定一定心神,面容肃然,视线扫过周围跪得一地的宫人又去看荷花池,明知故问,“母后这是在做什么?”
周太后恢复平素端庄, 不紧不慢抬手扶了下发鬓间一支歪了的金钗。
“也没什么, 只是听闻淑贵嫔在御花园里胡闹, 正要将她带回永寿宫训话,此事陛下便不必多费心了。”她口吻漫不经心,权当不过一桩不值一提的小事。
然而直说让皇帝不必费心、要把人带回永寿宫训话……
且不提训话这惩处有多重,究竟怎么训届时也是周太后自己决定的。
便不痛不痒略说上两句,又怎么不算训话呢?
赵崇前一刻听见周太后的心声,知她打定主意要回护云莺,对周太后这么两句话自无惊讶。
云莺却是怔了怔。
即便料想太后约莫会为她说情。
又如何能够想到是这样几近不加掩饰的偏袒?
而被偏袒也总归是欢喜的。
微怔之余,云莺无声弯一弯嘴角,又迅速收敛笑意,正色告罪道:“臣妾失礼,愿聆听太后娘娘教诲。”
两个人便似一唱一和。
叫皇帝想要插手也活似故意与周太后对着干。
而赵崇并非当真一心想要责罚云莺。只是这样在御花园里胡闹,连同他的母后不但不阻拦还一起跟着胡闹,实在不像话,若传出去更不知要惹来多少非议。
越发头疼的皇帝面容紧绷,板一板脸斜睨云莺:“怎得这般乱来?”
云莺便知这是给她机会狡辩了。
“启禀陛下,臣妾原是和往常那样带阿黄来御花园遛一遛,不想走到荷花池附近阿黄自己跳入池中。起初阿黄在池中戏水,嬉闹之间不知怎得从水里钻出来时,嘴里竟便叼着一尾鱼儿。臣妾一时倍感新奇,方才失了规矩,让阿黄多捉几尾鱼儿上来,望陛下恕罪。”
赵崇道:“原是这波斯犬自己做下的?”
“臣妾不敢妄言。”云莺顿一顿,又道,“方才看着阿黄,臣妾便忍不住想,是不是别的波斯犬也如阿黄这般,其实一样有从水里捉鱼的本事?”
赵崇觑她,心下好笑。
这是撺掇他命人将其他波斯犬也牵来御花园戏水不成?
都这会儿却还打着胡闹的念头。
云莺见皇帝面色不豫,不大愿意答应她的提议,多少感到遗憾。
她这个提议多好。
若旁的波斯犬也有这本事,便多半是进献之前被教会的,可见波斯即便知晓今日之事亦不会为此而介怀。若旁的波斯犬根本没有这本事,便是阿黄格外厉害,不仅能山林捕猎亦能下水捉鱼,合该夸赞。
但这些话云莺也不打算说出口。
皇帝陛下不高兴,她越解释越容易招厌烦,不如不说。
赵崇倒是将她的一通分析一字不落听在耳中。
他挑眉:“波斯犬乃猎犬,如何会都这般有些个下水捕鱼的本事?”
云莺心里不服气。
她不也会绣花会作画,猎犬为何便不能会捕猎会捉鱼了?
赵崇:“……”
哪有这么把人和狗放在一处比较的。
但仔细想想,似乎……似乎也不是全无道理。
倘若这些年波斯进献大燕的波斯犬皆如此,反倒应该说他们有心了。
况且——
说来,他也尚未见过会下水捕鱼的猎犬。
周太后虽然听不见云莺心声,但单凭云莺口中的话已猜出一二。
于是,周太后说:“哀家本以为是你将其训练成这般,原是你也无意中才发现它有这等本领。”
“回太后娘娘的话,正是如此。”
云莺低着头,做恭敬状,“若旁的波斯犬也这般,想来更有意趣。”
周太后便望向赵崇。
那眼神看似平静,却饱含期待,分明盼着他快快下令。
尤其赵崇听得见周太后心下之言。
【陛下这些年操劳国事,大抵诸事繁冗,千头万绪,愈少了几分情趣。】
【哪里就那样严重了呢?倒不如和她们一起乐一乐。】
赵崇简直哭笑不得。
转念想到自己母后也难得有这样心情松快的时候,便到底纵容一回。
“听淑贵嫔这般说,朕也有些好奇了。”
赵崇无声清了下嗓子沉声说罢,见周太后双眼含笑,索性拿出彩衣娱亲的心态来,便即吩咐人去办这事。
因而,御花园中荷花池旁围聚的人非但没有散去,反倒更加乌鸦鸦一片。
犬吠之声更是此起彼伏,不停不休。
波斯犬天生会戏水,又有宫人划着舟船照看,不必担心会出现什么意外。但一只只波斯犬下水,到头来却唯有赵崇赏赐给云莺的这一只有水中捕鱼的本事。
而且这只波斯犬颇为灵性。
仿若晓得他们想要看它从水里捉鱼一般,又连连将几尾鱼儿捉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