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德妃身后的一位娘子也向云莺请安:“嫔妾见过云婕妤。”
云莺朝着那人看过去。
可即便看清楚对方的脸也有些记不起是谁了,这让她感到万分稀奇。
直到听见德妃称呼其“冯采女”,云莺终于恍然,住在毓秀宫、从七品的采女冯湄,前一世其不得皇帝宠爱,又因得罪德妃而被乱棍打死,至死只是个从七品的采女,不想这一世竟然与德妃走在一处。
云莺心念微转,听见德妃慢悠悠问:“云婕妤这是去了何处?”
“回德妃娘娘的话,午后得太后娘娘召见,嫔妾方才从永寿宫出来。”云莺回答她道。
德妃其实早得了消息。
若非太后娘娘召见,只怕她想在这后宫和云莺“偶遇”也不得机会。
这不是太后第一次召见云莺了。
德妃眸光微沉,也不知在太后娘娘面前,云莺是否曾胡说八道。
“不知太后娘娘召见云婕妤有何要事?”德妃冷声问。
云莺便明白德妃来者不善。
恐怕这是担心她在太后娘娘面前说起后宫里的事,特地半道上堵她,想从她口中探听情况。
但如今的情况,眼前这一位是德妃,她只不过是婕妤。
德妃若故意为难起她,能救她的人无外乎皇帝、太后和贤妃了,但与其指望他们来救,不如自己想法子脱身。
“太后娘娘问嫔妾近来是否去过藏书阁,也问嫔妾最近看得些什么书。”
云莺如实道,“后来让嫔妾说个有趣的故事听一听。”
德妃见云莺面色坦然,半信半疑:“此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云莺道:“再无旁的话。”
德妃冷哼一声:“你最好是没有半句虚言。你若是敢在太后娘娘面前搬弄本宫是非,本宫定饶不了你,你也别以为陛下宠爱过你几日,本宫便不敢动你!”
云莺垂眸:“嫔妾不敢。”
盘问过片刻,德妃却没有就此放过云莺。
“啪!”
伴随清脆响声传入耳中,云莺看见一根琉璃簪摔在自己面前,断成两截。
随之是冯采女的惊呼:“云婕妤为何要将德妃娘娘的簪子摔了?!”
德妃也厉声道:“云婕妤,你好大的胆子!”
云莺觑向地上那根碎裂的琉璃簪。
正是德妃生辰那日,贤妃送与德妃的生辰礼。
“云婕妤,你可知这琉璃簪乃陛下赏赐给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又转赠于本宫之物?本宫素闻你行事张狂,不想你竟狂悖至此,将如此贵重的东西损坏,云莺,你可知罪?!”几息时间,一连串指责的话很快从德妃嘴巴里冒出来。
云莺看她和冯采女一唱一和,几乎要笑出声。
唱戏居然唱到她面前来了。
“德妃娘娘若想罚嫔妾,只管罚便是,何苦要毁损这么好的簪子?”
云莺口中说着,却没有如德妃所愿慌乱无措向她请罪,抑或被她的举动激怒口不择言。
“今日嫔妾固然可以跪下去,但德妃娘娘可曾想过,贤妃娘娘若问起这琉璃簪,当真会相信是嫔妾弄坏的么?此事一旦闹起来,德妃娘娘有把握陛下只相信娘娘所言吗?”她不紧不慢帮德妃分析。
德妃蹙眉,有些迟疑。
她是想要警告云莺一番也想趁机让云莺吃苦头不假,但若此事对她不利,她也不想惹陛下不喜。
但没有被云莺的话吓唬住,德妃冷笑:“陛下为何不信本宫?”
“云莺,你最好不要太自以为是。”
云莺心下无言,面上说:“嫔妾不敢。”
正欲继续“好心”提醒德妃两句,一旁的冯采女截断云莺的话。
“德妃娘娘,云婕妤这般巧言令色,分明是说娘娘您比不得贤妃娘娘,嫔妾实在不忍听。”冯采女见德妃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当即说,“若德妃娘娘今日轻易放过她去,岂非如受她威胁?如此,往后娘娘还如何管理六宫妃嫔?”
云莺见冯采女这副模样,脑海浮现四个字:狗仗人势。
诚然分位再低,冯采女也是皇帝的妃嫔,可听其言、观其行,便知她近日是如何奉承讨好德妃。
德妃高兴这种人亲近自己,要如何不犯蠢?
“来人,把云婕妤给本宫摁住!”
冯采女的话发挥效用,叫德妃记起云莺的可恨,便打定主意要按自己所想强行令其吃苦头。
然话音才落,她余光隐约瞥见一道明黄身影。
德妃当即回过身。
发现果真是皇帝,她控制不住表情,面色骤变,慌忙之中连忙深福下去与赵崇行礼请安:“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她刹那心中无比忐忑,后背冷汗涔涔。
陛下……
究竟看见、听见了些什么?
第16章 、馄饨
皇帝突然出现,德妃心下惶惶,不知所措,冯采女更吓得惨白的一张脸直接跪伏在地。
而云莺微讶之余心弦稍松,知自己躲过一劫。
有碧梧和碧柳挡在面前,德妃虽已下令,但宫人尚未近她的身。
云莺面色如常,镇静朝着赵崇福身行礼:“嫔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赵崇耳边听着德妃与冯采女慌乱不堪的心声,视线扫过地上那支断成两截的琉璃簪,眼眸微眯。他没有理会这两个人,只是伸手虚扶云莺起身:“爱妃免礼。”
“谢陛下。”
云莺顺势站起身,眼帘低垂,等着皇帝开口。
赵崇目光落在云莺的身上。
他知她面上平静,心下也不慌不忙,相比她的镇定,她身边那两个大宫女情绪要激动得多。
“天色不早了,爱妃早些回去安置吧。”
凝视云莺数息时间,赵崇淡淡说着,让云莺先行离开。
维持行礼姿势的德妃一怔。
她有些不确定,又不禁生出几分期盼,盼皇帝不曾听见她的那些话,盼皇帝宽恕她,轻轻揭过。
其实在皇帝出现之后,近乎电光石火之间,她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
这阵子,人人避让她、事事皆在她一念之间的感觉太过痛快,叫她不觉沉醉,也沉迷其中。
一时便忘了小心谨慎。
若不是挑在这么个地方堵云莺,也不至于……
冯采女瑟瑟发抖,脑袋仍一片空白。
碧梧和碧柳则因赵崇似乎对方才发生的事不闻不问而错愕不已。
只是对方是皇帝。
她们不敢生出抱怨之心,但越发替自家娘子感到委屈。
“是。”
云莺听言心下却不做他想,与赵崇福一福身说,“嫔妾告退。”
很快云莺带着碧梧和碧柳离开。
直到走远了,两个大宫女面上才敢露出点不平之色来。
“娘子……”
碧梧想要问皇帝为什么这般态度,可事情涉及天子,终究迟疑难言。
云莺知道她和碧柳的心思。
这是觉得皇帝看样子像会随随便便放过德妃,叫她白白受委屈。
但她不这么认为。
以皇帝脾性,是断断不能容忍德妃在后宫肆意妄为的。
对于方才那样的情况来说,眼瞧德妃执意刁难她,少不得要逼她在那跪到天黑,现下好歹不必吃这份苦头。碧梧和碧柳站出来护她,德妃同样不会放过她们。是以皇帝让她先行离开,云莺没有任何不满,而皇帝究竟什么打算也不在这一刻强行下结论。
即便皇帝当真打算容忍德妃这般嚣张肆意的行径,她又能如何?
抑或该说这正是她前一世努力往上爬的原因。
古往今来,深宫之中的女子最大倚仗无不是帝王宠爱。
何曾有道理可言?
“不必多想,我们回清竹阁便是。”
云莺轻声对碧梧和碧柳道,她们也忍下心思,小心警醒护云莺回去。
留在原地的赵崇面沉似水。
久久没有等来半句诘问的德妃小心翼翼抬眸去看他,想要从他的神色中寻得端倪,窥探他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