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蓁点点头,目送着云莺离开了。
翌日便是云莺和赵崇约定好给他答复的日子。
赵崇熬到这一日,思及此事,曾经得知郯王欲意造反也气定神闲的他,心里单单剩下忐忑慌乱。
他从睁眼起等待着云莺的消息。偏偏,下早朝后没有任何消息,和大臣商议完事情没有消息,批过半日折子熬到晌午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云莺始终没有派人来传信。
赵崇心下焦急,又谨慎不去扰云莺,只得在勤政殿内来回踱步。
怕云莺仍在纠结。
怕她会选择抛下他去拥抱不一样的生活。
煎熬中过得一个时辰,夏江终于从外面疾步进来,躬身禀报道:“陛下,月漪殿来人了。”
赵崇立时说:“快传!”
“陛下,娘娘让奴婢来传话。”
“娘娘命奴婢转告陛下,她此时在藏书阁等着陛下。”
来传话的是碧柳。
赵崇闻言当即起身,他整理过一番仪容,大步走出勤政殿,随即乘早早备下的御辇去往藏书阁。
御辇方才在藏书阁外停稳,赵崇便下得御辇,径自走进藏书阁。
他步履急切,迫切想要见到云莺。
当步入藏书阁后,寻到正倚靠着书架拿了一本书册子在慢慢看的云莺时,赵崇放慢脚步,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听见脚步声的云莺也抬起头来,收起手中书册子不紧不慢塞回身后的书架上去。
“莺莺。”
赵崇一直走到云莺身前才停下脚步,微微低下头看她。
云莺莞尔:“陛下来得很快。”
赵崇看着她的笑容也忍不住弯唇,低声道:“朕等这个答复已等得许久,不想再等下去。”
“莺莺可是想好了?”
赶在云莺开口之前,赵崇先一步问。
云莺点点头,给出肯定的答复:“是,臣妾想好了。”
赵崇便噤声一瞬不瞬看着她,等她开口。
“陛下这几日似乎休息得不好。”云莺迎上赵崇目光,凝视一瞬他眼下两片昭示疲惫的青黑,微笑道,“看来陛下确实很担心也没有信心。给臣妾选择,又担心臣妾会选择离开,留陛下一个人。”
赵崇移开视线,握住她的手:“可见朕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云莺便歪一歪脑袋:“可我喜欢这个俗人。”
赵崇懵然,云莺已经笑着继续说:“陛下想的法子让臣妾很安心,臣妾也愿意赌上一回。”
“赌陛下的真心,赌陛下的品性。”
同样赌,哪怕有一日再生失望,她不会后悔今日决定。
云莺在心里补上一句。
这三日她没有考虑太多这样那样的问题。
她只问自己,倘若选择出宫,他日赵崇身边有其他的小娘子,她能否坦然接受?能否毫无介怀?
不管怎么样赵崇的身份摆在这里。
选择离开便等于斩断关系,她不至于天真认为一个皇帝会孤独终老。
想着那样的画面,云莺心里很快有决断。
她终究是不太乐意瞧见那般场景,至少现下光想一想便很不快。
而赵崇将云莺的心声听得明明白白。
比起云莺选择留在他身边所带来的欢喜,他更感受到这个看似爽快的答复背后的一种郑重。
是以,赵崇郑重对云莺说:“只要你留在朕身边一日,朕便会努力一日,努力让你心安,努力让你开心,让你快乐,努力不让你有对朕失望后悔的机会。”
云莺笑,拉一拉赵崇的手掌:“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赵崇反握住云莺的手,毫不犹豫回应。
直到此刻,看着云莺如花的笑靥,赵崇心底才渐渐有欢喜的情绪涌上来。
那欢喜之情在两个人的相视而笑中越来越汹涌,如潮水般一浪又一浪席卷着他,随即齐齐化作满腔柔情蜜意。
赵崇低下头去拿嘴唇轻轻碰了碰云莺的嘴角。
一触即分后,又轻轻碰了碰她的唇。
温柔缱绻却不含欲念的吻一个一个落在云莺的唇上,满含着珍视与怜惜。
她眼睫轻眨了眨,品着这份柔情,嘴角微弯,回吻他。
午后灼热的日光静静从雕花窗棂照进来。
云莺坐在窗下的书案上,额头抵在立在她身前的赵崇的肩上,平复着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
弯着唇的赵崇手臂搂住她防止她坐不稳,这一刻徒留满心满眼欢喜。凝望半晌云莺的乌发,他低头亲一亲她的耳朵:“过两日朕便将遣散六宫的旨意传下去。”
云莺慢慢抬起头来,正是粉面含春。
她抿了下唇,轻声问:“陛下打算如何安置其他人?”
“朕从私库里取了银钱作为一点儿补偿,若她们愿意归家便送她们归家,若不愿归家也可帮她们另立门户,或有其他想法,只要不过分,朕都可以帮忙。”赵崇告诉云莺,“明日朕便会告知她们此事,让她们有时间好好考虑。”
云莺笑:“消息泄露出去,定有人坐不住。”
“不会泄露出去。”赵崇摸了下她的脸,“何况一日半日的总顶得住。”
“此前谢宝林家中获罪,如今想归家恐怕不易。”云莺想一想,说,“若她愿意,若陛下没有异议,臣妾想将陛下送的那间糕点铺子转赠她去打理。有那些小娘子作伴,想来不会太过孤寂。”
赵崇道:“既送你便是你的,任由你处置。”
云莺哼哼了声,手指戳一戳他的脸:“那陛下也任由我处置?”
“可。”
赵崇笑着捉住她的手指,凑近后压低声音问,“莺莺打算如何处置朕?”
狐狸精。
凝望赵崇俊朗面庞上一点促狭笑意,云莺在心里暗道。
赵崇唇边的笑意更深。
他低头轻咬了下云莺柔软的耳垂,转而又去吻她的唇,吻如夏日里突来的一场暴雨,倾盆而下,急速,猛烈。
云莺便被卷入又一场的缱绻中。
灼热的日光渐添燥意,她两条手臂环住赵崇后颈,心情从未有过的愉悦。
离开藏书阁,赵崇去见被召至听雨楼的妃嫔。
众人只知皇帝要她们来这里,却无从打听所为何事,猜测也下意识往顾蓁蓁端午遇害之事上猜。
当得知她们的这一位皇帝陛下要遣散六宫,从良妃、娄昭仪到吕淑清、沈文茵、顾蓁蓁无不讶然,惊诧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们……这难道是被废了?
所有人也都想到云莺。
六宫妃嫔皆在,只除去云莺,联系皇帝陛下之言,不难得出皇帝陛下做出这般决定的原因。
为了云莺,甚至遣散六宫?
不少妃嫔感到荒唐,娄昭仪是其中情绪最激烈的一个。
“请陛下收回成命!”
娄昭仪压抑着心中愤怒,离座福身,急急道,“此等事情闻所未闻,恐于陛下英明有损,请陛下三思!”
赵崇淡声:“若朕的英明须得靠牺牲你们来成全,不如不要。”
话一出,娄昭仪脸色骤变,咬牙想说什么却一时语塞。
唯有吕淑清在惊讶过后感到欣喜。
本以为这辈子只能被困在宫里过着不受宠、被忽视的日子,未曾想竟有机会出宫逍遥自在。
但她是不可能回吕家的,甚至得防备吕家人。
这称得上一桩麻烦事。
“陛下,嫔妾与诸位姐妹是陛下的人,本该一生尽心尽力服侍陛下,若此番离宫却不知当如何自处……”吕淑清跟着娄昭仪离座,假作哀戚冲赵崇深福道。
皇帝陛下今日能将事情告知她们,必定已经有所安排。
她想要知道这安排是什么。
赵崇便借着吕淑清的话,将众人离宫之后的安排说得更为详尽。
当听见可另立门户,吕淑清的眼睛一下亮了。
她后知后觉,那日自己交出字条,他们再未寻她问话,应当便与此有关。
如若早有遣散六宫的打算,有些疾风骤雨注定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