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去月漪殿算得上频繁,纵使自己什么也没有做,甚至对云莺多有讨好,却只怕有人将黑锅往她身上推。
怎么会这样?
顾蓁蓁欲哭无泪,她以为凭借云莺的本事,这个孩子可以顺利生下来的!
贤妃和良妃带着妃嫔们赶到月漪殿时,太医院的两位太医也已赶到。
他们匆忙行过礼后便跟在夏江身后进去里间。
赶来的妃嫔们只能在外间候着。
知道皇帝陛下与太后娘娘这会儿在里间,她们个个噤声,沉默着半个字都没有,不敢胡乱说话。
然而两位太医前脚赶到,吴太医后脚亦出现在月漪殿。
他气喘吁吁,瞧着似一路奔走以致于额头冒汗,脸颊也有一抹异样的红。
“陛下,请容微臣替淑顺仪娘娘请脉!”
吴太医仿佛没有看见外间的妃嫔们,直奔里间复在门外请求道。
月漪殿里间。
被召来的两名太医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不语,云莺躺在床榻上,一张脸微微发白,忍受小腹的抽痛,周太后坐在床榻旁,握住她的手。吴太医的声音传进来,云莺和周太后皆看向立在床榻旁的赵崇。
周太后是知情的。
在最开始,赵崇便将事情知会过周太后,故而周太后知晓云莺并非小产,而是小日子到了。
现下却端看皇帝打算怎么处理。
是以,周太后没有发话,单单看着赵崇。
云莺更从向皇帝坦白起便注定之后的一应事宜听从皇帝的安排。
她内心尚且平静,唯一的小抱怨是她这分外磨人的月事,尤其现下不方便让碧梧去拿可以止疼的药来吃。
不过好歹有许多经验。
晓得这一阵抽痛过去之后会好转一些,只须暂且忍耐。
何况自从前些时日吃张老太医开的药起催起小日子,便多少猜得到这一次又要被折磨,算不上全无心理准备。连月事会在今天来也差不多心里有数,下午的时候,果然有些迹象。她故意没有处理,到夜里变得厉害,而随着时间流逝,身上的衣裙也被鲜血染透。
御花园赏花灯那一幕,她是有意脱下斗篷的。
若不在人前引得众人以为她小产,岂不是白费那幕后之人苦心?
现下倒是端看吴太医要如何做戏——
旁的太医为她诊脉可以令她假孕之事暴露,可这显然不够,至少不足以令皇帝彻底厌弃她。
云莺脑海中念头略转一转。
她想,吴太医这么匆匆赶来,是准备怎么做?
同样在云莺念头转动期间,赵崇沉声吩咐:“让吴太医进来。”
几息时间,背着药箱的吴太医急急迈步入得里间。当瞥见另外两位太医候在一旁,应尚未替云莺诊脉时,他明显松下一口气,继而上前行礼:“微臣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见过淑顺仪。”
随即吴太医又自顾自解释:“微臣莽撞,请陛下和太后娘娘恕罪,实是微臣听闻淑顺仪身体不适,且一直是微臣照看淑顺仪的身体,方失礼了。”
“不必废话。”
赵崇语气透出不耐烦,只催促,“快替淑顺仪诊脉。”
“是,是。”吴太医连忙应下皇帝的话,走上前去替云莺看诊。
里间陷入寂静中。
“吴太医,淑顺仪如何?”
少倾,周太后面有担忧,看着吴太医问。
“回陛下和太后娘娘……”终于为云莺诊脉完毕的吴太医退开两步,一撩衣摆跪伏在地道,“淑顺仪她、她……”他声音打着颤,“微臣无能,淑顺仪腹中的胎儿,怕已是……保不住了……”
“什么?”
周太后语气满是震惊。
赵崇也面色铁青,冷声说:“吴太医是无能,竟说出这种话。”仿佛不信是这么一回事,便指候在一旁的两名太医其中一位,“高太医,你来为淑顺仪诊脉。”
“陛下!”吴太医听见要让高太医为云莺诊脉,脸色骤然发白。他抬起头来,眼底闪过慌乱,急忙道,“请陛下恕罪,也请陛下节哀,淑顺仪的孩子,已然是保不住了,便是高太医来看也是一样的。”
赵崇眼眸微眯:“吴太医是要拦着朕命高太医为淑顺仪看诊不成?”
吴太医连忙拜下去请罪:“微臣不敢!”
赵崇朝高太医看去,高太医这才走上前去为云莺诊脉。
跪伏在地的吴太医逐渐身体发颤,未等高太医诊脉完毕,他冲赵崇一磕头:“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赵崇厌恶瞥他一眼问:“吴太医此话何意?”
“是、是微臣之前误诊,误以为淑顺仪怀有身孕,恭贺淑顺仪有喜,才叫淑顺仪以为自己怀上龙嗣。微臣害怕事情暴露要受责罚,一直瞒着不敢开口,闹成今日的局面。”吴太医懊悔般说,“淑顺仪不曾有孕,也不曾小产。但微臣发誓,此事与淑顺仪无关,全是微臣的失误,请陛下只责罚微臣一个人!”
赵崇冷冷道:“吴太医的话,朕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吴太医膝行两步,转而面朝着床榻,磕了个头,情真意切说:“淑顺仪娘娘,是微臣的无能害了娘娘,此事微臣一力承担,请淑顺仪娘娘放心。”
高太医却在这时站起身,他冲赵崇、周太后和云莺各行了个礼,对吴太医的话恍若未闻:“陛下,太后娘娘,头三个月是尤其须得小心的时候,淑顺仪腹中的胎儿,如吴太医所说……已是保不住了。”
吴太医听清楚高太医的话,错愕中抬头。
淑顺仪腹中的胎儿……淑顺仪几时怀上龙嗣了?他想着,回过神来,真正遍体生寒,冷汗涔涔。
第64章 破例
云莺原本正欣赏吴太医的一出好戏。
从吴太医踏入里间起, 她便关注着吴太医的一举一动。
抑或应当说,自吴太医出现在月漪殿时起,吴太医的这出戏已经开始了。
已经有两名太医被请来月漪殿,吴太医偏急急忙忙赶来, 又特地向皇帝请求为她诊脉。待进来里间, 首先关注两位太医,见他们尚未为她诊脉立时松下一口气。
吴太医这一连串的表现, 浑然唯恐旁的太医为她看诊。
之后是看似平常的为她诊脉, 并向皇帝和太后娘娘呈明她“小产”。
待皇帝开口要让高太医为她诊脉时,吴太医立时显出慌乱无措的样子, 仿佛眼见事情暴露, 想要坦白从宽。可哪怕吴太医口中说是自己的失责, 反复强调同她无关,落在旁人耳中, 焉能相信?
尤其是吴太医冲着她磕头谢罪。
左一句“一力承担”,右一句“请淑顺仪娘娘放心”。
承担的是什么?放心的又是什么?
倘若皇帝尚被蒙在鼓里,只怕无论如何都不会信这些事同她无关了。
说不定在吴太医身上还能查到旁的“证据”。
让她彻底无法撇清自己的“证据”。
至此,这一场精心设计的假孕事件将会令她无法自辩, 亦无法自证清白。
而她在皇帝眼里,变成联手吴太医假孕邀宠可憎之人。
云莺再次暗暗感慨背后之人用心之良苦,便蓦然听见高太医的话,不由得也微微一怔。她躺在床榻上,看不见此刻赵崇脸上的表情,微怔之下暗自思索,慢慢明白过来眼下大约是个什么状况。
她十分清楚自己没有怀孕更加不可能小产, 如此唯一的解释——
高太医的话乃是皇帝陛下授意。
吴太医方才亲口承认有罪。
至于到底有什么罪, 自当等待皇帝陛下定夺。
而, 按照宫中律例,陷害后宫妃嫔之罪又如何比得上谋害皇嗣?
因此皇帝这是要趁机坐实她“小产”之事,并且借此大作文章来给背后生事之人定下罪责。
云莺有几分讶然。
便是在高太医开口之前,她也不知皇帝打的这个主意。
这一刻,云莺想起初五那日赵崇说过的定然不会让她白白吃这些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