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歌忘了自己那时是怎么回答的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含糊地应了一声，等回过神来说，爸爸已经出门了。眼前的门板上一眼扫过去都是血手印，再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莎歌。”妈妈又在催她上床，“桌子还有用吗？没用我收起来了。”

莎歌浑浑噩噩地嗯了一声，从桌子前站起来。耳边响起母亲折叠桌子的声音。

——因为地下的空间有限，即使是他们这种条件不错的家庭，能分配到的个人空间也很有限。因此家具都是特制的折叠款，不用时就收起，以便腾出更多空间。

在这样的房子里生活了十四年，莎歌对桌子折叠起的声音已经十分熟悉。哒哒、哒哒、哒哒，是一种利落又有点吵闹的声音。

以往的莎歌其实很讨厌这声音。觉得它代表了平淡、逼仄、窘迫，毫无美感与体面。然而这会儿——在她整个人都疑神疑鬼的此时此刻，这种吵闹的声音，却意外地让她心安了起来。

像是将她一下拉回了平淡又平凡的现实。

对……对。这才是现实。她听着一旁不住响起的哒哒声，闭眼努力宽慰起自己：

这些才是现实，真正的现实。她方才所见的，不过都是因为太过紧张而冒出的幻觉而已，只是在在听了那首奇怪的诗后，自己产生的奇怪联想……

一定是这样，只会是这样。

不断对自己重复着这番话，伴随着熟悉的哒哒声，莎歌自活动归来后便一直惶恐不安的心，终于渐渐安定下来。

深吸口气，她睁开眼睛，打算赶紧去睡一觉，忘记今天听到的所有东西——然而就在准备转身的一刹那，她忽然顿住了。

一旁的哒哒声还在继续。而直到此刻，莎歌才终于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以往母亲收桌子时，“哒哒”的声音，只会响五次。

可今晚的声音，却从头到尾，一直没有停过。

“……”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悬起，莎歌惊恐地睁大眼睛，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缓缓转过了头。

只见她的身后，母亲正静静站在桌子前。

……不，不应该说是“站”。因为她的腿关节是弯折的。她浑身的关节都是弯折的。像一个被肆意扭曲的娃娃，浑身上下的部件都正以一种古怪的方式连接在一起。

那些关节还在自顾自地转动。方才她听到的“哒哒”声，不是折叠桌收起的声音，而是那些关节不断转动发出的声响。

“……”全身的血液都似凝固，就连尖叫都被冻在了喉咙里。莎歌不敢置信地摇头，本能地后退一步。

这一步却像惊动了什么，正静静站着的“母亲”忽然转过头来，无神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青灰色的嘴唇开合，竟是和着自己关节转动的声音，轻轻念了起来：

“当繁星的暖光洒在辽阔的山脉上，我们携着手掌，共同为希望歌唱。

“歌唱祂华美的长袍、歌唱祂迷人的眼。歌唱祂不屈的脊梁，为我们指明方向。”

“当繁星的寒光洒在冰冷的山脉上，我们奉上血液，共同为她歌唱。

“歌唱她虚假的长袍、歌唱她蛊惑的眼。歌唱她完美的谎言，将我们都骗进屠宰场。”

“当她嘲讽的目光洒在沉没的山脉上，我们捧起头颅，共同为她歌唱。

“歌唱她腐烂的长袍、歌唱她混乱的眼。歌唱她颤动的血肉，把我们也喂成一般模样。”

“希望在恐惧，希望在破碎，希望在蜕变，希望在疯癫。我们供奉的是谁？我们奉上所有的信仰啊，向希望女神拜倒。我们供奉的是谁？我们奉上所有的性命啊，供绝望魔女狂笑。”

“听，繁星坠落的深渊里，魔女还在笑。”

作者有话要说：

安氏心理辅导，专业有效。辅导前让你怀疑自己，辅导后让你怀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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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增加了女主交易的部分，删减了和净雨的对话内容。

今晚依旧有晚更红包ORZ

最后的诗歌卡太久了……本来用的依旧是儿歌体，然而儿歌用太多了，而且之前说了是“诗歌”。于是硬逼着自己又重新写了一版……最后发现写得好像还不如儿歌【瘫

反正该有的元素和线索都有了，大家看个意思就行ORZ

第六十章

那首诡异的诗歌, 在莎歌的耳边，足足回荡了三遍。

最后是来自母亲的一声呼唤，将她彻底拉回了现实。

“莎歌？莎歌？”收拾好一切的母亲就蹲在她旁边, 不住拍着她的脸，“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一直在发呆……是不是生病了？”

莎歌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再定睛一看, 面前赫然是一张折叠好的桌子。再看母亲, 好端端地, 只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担忧。

莎歌：“……”

对，我生病了——她很想这么说。她想抱着自己的妈妈, 求她带自己去看医生，或者去教堂，怎样都好, 救救她。

然而事实却是, 她微微张开嘴, 声音却想被堵在舌根,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体像是被另一个人控制着, 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还安慰地握住了妈妈的手掌。

“我没事。只是刚才看到了很大的虫子。”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然后便自顾自地回了卧房。

尽管房子不大, 父母还是想方设法给她隔出了一间只属于自己的空间。小小的卧房内只放得下一张床, 床上另有用来放东西的架子。莎歌浑浑噩噩地坐到床上, 忽然感觉枕头下面有什么震了一下——她将手伸过去, 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块小小的通讯板。

这是莎歌的一个朋友送给她的, 是一种依靠符文阵, 能远距离进行文字沟通的小水晶板。那同学也是读诗俱乐部的成员之一, 母亲则是地下城里为数不多的符文师。莎歌手里的这块, 便是他妈妈用边角料做出的东西，俱乐部里人手一块，方便彼此联络。

因为用的是边角料，这块通讯板的质量也不是很好。只能传达简短文字。而且是一次性用品，力量耗完就没用了。凭莎歌的家庭条件，也弄不到那种能给符文充能的石头——因此莎歌使用的时候也很小心，不用的时候都“关着”，以免浪费使用寿命。

然而这会儿，那本该休眠的通讯板却分明亮着，板子上是朋友刚刚发来的一条文字消息：

【凌晨一点，借宿区。读诗俱乐部的活动别忘了。】

【记得带刀。】

“……”

！！！

莎歌几乎要从床上跳了起来！

什么俱乐部活动？他们从来不在晚上活动！之前也没提过这事……而且为什么要带刀？

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的文字，莎歌愣了好一会儿，才总算反应过来，抖着手指往上面写字：

【胡说什么？根本没有这事！】

写完之后，迅速发送。过了会儿，却见那朋友又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凌晨一点，借宿区。读诗俱乐部的活动别忘了。】

【记得带刀。】

“……”

莎歌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文字，只觉浑身血液越发冰凉。

【我不去！你们也别去！不要搞事！】

——【凌晨一点，借宿区。读诗俱乐部的活动别忘了。】

——【记得带刀。】

【你疯了吗？明天还要赶作业！】

——【凌晨一点……别忘了。】

——【记得带刀。】

莎歌：【我不，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莎歌只觉脑子都快炸了，然而不管她怎么拒绝劝诫，最后甚至骂出了脏话，对方的回复始终就是那么两句。

强烈的恐惧再次窜上脑门，连耳朵都开始嗡嗡作响。而直到她回过神来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给出了一个新的回复。

水晶板上，赫然是一行字：

【嗯，好的，明白了。我一定会去的。】

*

“所以……”

四个小时后，安可希的卧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