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少年郎+番外(79)
沈怀信则拿出一把洗干净的草药慢慢捣着,见她差不多吃完了就先放到一边去泡了两杯茶过来,然后继续捣。
乔雅南打量几乎完全恢复原样的灶屋:“之前我还发愁这得收拾多久,婶娘们帮大忙了。”
“里里外外都收拾过了。”他们这样实在太像小夫妻话家常了,沈怀信看向乔姑娘,昏暗的光线下,吃饱了的人看起来人有些懒懒的,半点没察觉这有何不对,男女授受不清这点教条乔姑娘看得并不重。
“还是好人多。”乔雅南笑,突然转头对上他的视线:“来考较考较你,这一日下来有什么感受?”
沉默片刻,沈怀信才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今日尤其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
看到那些孩子舔盘子舔手,掉地上的菜捡起来就放进嘴里,他无法形容当时的震撼,他不知道菜碟可以吃得那般干净,就和洗过一样,不知道为了藏几块肉可以含在嘴里不吃,然后偷偷吐出来藏进袖子里。
身处京城时他只以为百姓虽苦,但是吏治清明之下当也衣食无忧,以往游学时见到的百姓日子过得确也尚可,不会饿肚子,不会衣不蔽体,他便以为天底下的百姓皆是如此,可亲眼所见了才知不是的,不是如此。
桂花里离着县城不足五十里路已是如此,可恒朝还多的是比桂花里偏的地方,他们的日子又过成了什么样?
他不敢想,可他不能不想,百姓应该吃得上饭,也应该穿得起衣。若上一辈人没能做到,那他们这一代学子便应该为此努力。
“我很庆幸来了桂花里,留在桂花里,不然我也只是个自以为学透了,实则死读书的书生。”
乔雅南看着茶碗中的茶叶:“我想起来一句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有些事在书上看是看不到全貌的,一部分人也代表不了所有人。你今日看到他们为了一口吃的露出种种丑态,可你又怎知在条件更不好的地方没有易子而食的事发生。”
易子而食……
沈怀信的心因着这几个字颤了颤,这种事,他以为只在战乱时才会发生。
乔雅南看向怔愣的少年郎,十七岁啊,只是一日时间就能生出这些感慨,以后必须得去当官才行,有这样的官儿她这般的小老百姓日子才会好过。
“现在你不就是在躬行嘛。”乔雅南笑:“不着急,你再多看看,多听听,就能了解得更多了。”
沈怀信抬头看向她:“乔姑娘明明之前许多年都是生活在府城,为什么看起来对这些一点都不意外?就好像见过许多一样。”
“大概是因为我们的需求不一样吧。”乔雅南面不改色的瞎编:“我不像你将来是要当官的,与我无关的事我都只需要接受就好,‘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现在做到这一点就可以了。”
沈怀信不信,不过他也不追问,将捣好的草药递过去,收了碗筷去洗掉。
第103章 以退为进
次日一早沈怀信说了句去县里一趟就出门了。
过了好一会乔雅南才想起来没了马,怀信得走去县里,这一来一回八九十里路,走得快到家都得半下午,就算他练了几年体魄也够受的。
可沈怀信中午就回转了,下田回来的人齐齐看向骑马进村的人,这马不像之前那匹。
乔昌盛扛着锄头上前问出众人都好奇的事:“那马夫不是回府城了吗?哪来的马?”
“买了一匹。”沈怀信眼神轻轻扫了一圈:“这马不算好,马具也一般,加起来不贵,不然现在我还真买不起,不过平时用来跑跑县城也够了。”
买的?乔昌盛眼神一亮,围着马转了一圈:“让我试试?”
“现在不行。”沈怀信拍着身前那个袋子道:“赶早去县里就是为了给小修齐买口粮,他一出生吃的就是白米汤,换粟米汤他根本不吃,乔姑娘都快急哭了。”
乔昌盛满脸兴味淡了下来:“行,这事要紧,你快回吧。”
“那我回了,回头二叔想学就过来,我教你骑马。”
“行。”乔昌盛看他驾马回转,叹了口气往家走去,到家看到父亲坐在屋檐下抽水烟就道:“沈家小子去县里买了匹马回来。”
老族长抬头:“马?”
“对,马。”乔昌盛用脚勾了张凳子坐下:“这些天下来都快忘了他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了。”
“这样的才难得。”
“是难得,对大丫头也真心,一早去县里就为了给那小娃儿买白米,说是粟米汤根本不喝,大丫头都快急哭了。”
老族长眉头皱了皱,之前他以为那丫头精怪得很,哪可能把所有白米放橱柜里给人拿,难道是他想多了?
“确定买了白米?”
“沈小子自己说的,看那袋子也像,这事不至于说假话,我假如执意要看不就穿帮了?”乔昌盛不以为然:“爹你就是站在二姑那边,都多少年了,二姑就是被你们惯成这样的。”
老族长瞥他一眼,没有说话,这话也不算错,他们这一辈兄弟多,姐妹少,嫁在本村的更是只得这么一个,平日里难免就会偏着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养成那副德行了。
“爹,这事您不能站二姑,大丫头多聪明一人,当时在灶屋的又就那么几个人,她用猜的都能猜到是谁拿走的白米。那丫头不闹归不闹,但绝对不是个能吃亏的,您别到时候丢了丹荔捡个毛桃,修善那小子是不是能多读几年书就靠她了。”
老族长似笑非笑的瞅儿子一眼:“长进了,知道拿这事来说事了。”
“我也不奢望修善能有大丫头那脑子,能像模像样的我也知足。”乔昌盛看着这个黄泥糊成的院子:“乔昌延说从族里带几个人出去的时候,你们决定让那几个年纪小一点也识字的去,我没什么怨言,谁让我大字不识一个,胆子还小呢?可以后要是大丫头或者他家老大想要用人,我希望修善能去。”
乔昌盛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和沾满泥的双脚:“我也就这样了。”
老族长好一会都没有说话,最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起身进屋。
乔昌盛也不追问,他了解他爹,让他们走出去已经成了他的心病,一点点机会他都不会放过,在这事二姑那点份量远远比不了。
那边沈怀信牵着马进院子,乔修成从窗口看到飞奔出来:“沈大哥,这马哪来的?”
“买的。”看着出屋为的乔姑娘,沈怀信解释道:“到时我去京城也需要马。”
这倒也是,乔雅南点点头,要是专为她花的钱那她会有负担,顺带花的那没问题,看着那袋子米她笑:“买白米了?”
沈怀信见她这么就相信了自己跟着笑了,提着白米进屋道:“让很多人都看到了。”
“怎么这么聪明。”乔雅南笑眯了眼:“放我屋门口就行,先去洗手吃饭,给你留了。”
“好,正好饿了。”
吃了饭,沈怀信把马刷了一遍,又带着去吃草,见老族长和二叔往这边过来赶紧回转。
“大伯爷。”
老族长看了一眼马匹,点点头背着手进屋。
乔雅南抱着小修齐迎出来,扫一眼没见着那人也不意外,在堂屋奉了茶坐等开口。
老族长看儿子一眼,乔昌盛将袋子递给大丫头:“白米全在这里。”
乔雅南笑了笑,也不接:“当时可有小半袋。”
“她说只拿了这些,全在这里。”老族长叹了口气:“无论怎么说这事都是她没道理,大丫头,你说说你想要怎么样,我都尽量去给你做到。”
“是二姑奶吧。”乔雅南毫不客气的拆穿:“大伯爷,她舍得为难您这个兄长,打击您在族里的威信,我做小辈的却也不想让您难做,她做的错事更犯不上让您来付这个代价。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就希望她以后离我们姐弟几个远点,也少说点我的闲话,若到时被我听到了我不会什么都不做,希望到那时不会有人用她是长辈这样的理由来怪罪我不敬长辈。大伯爷,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