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少年郎+番外(249)
齐通言面露讶色,点点头应下。
沈怀信捶他肩膀一下策马离开,先去给大姐和二姐送了书,每人两本,好让她们用于女眷之间的面子之争。
婉拒了二姐夫的留饭,一出门,不出所料见到了等在那里的好友的小厮。
接过他递来的纸条,沈怀信上马去往官驿,打开纸条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几行字:你走了没多久就有沈府的人进了酒楼,和掌柜的打听你要了些什么。朋友,要不是知道沈世叔待你如同亲子,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心了。
把纸条收好,沈怀信笑了笑,他爹没有别的用心,只是不想他寄信出去而已,至于原因,他还在想。
绕一大圈去官驿寄了信,到家时雪更大了。
沈夫人一看到他回来忙让人送上热帕热茶和手炉:“天儿这么冷,以后出门别骑马了,坐马车舒服些。”
“娘,我不冷,在书院便是滴水成冰的天气也是要练的,早习惯了。”沈怀信将书箱打开递过去:“志兴书局新出的话本,还要两天才开卖,我给大姐二姐送了,剩下的您看看要送谁。”
“不复?”沈夫人轻抚着封面,眼角的纹路都笑了出来,新话本能给自己挣来多少面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怀信这份惦记着她的心意:“‘雅节’这个著书人好像之前没听过。”
“对,新出来的。通言说会是下一个韬光先生,甚至比他更厉害。”
沈夫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致,韬光先生的话本她全看过,不得不说人家能有这么大名气是有道理的,那故事讲得,不看完都睡不着觉。
“通言说好那肯定不差,我现在就得看看。”沈夫人笑:“了因大师来了,和你爹在听泉楼喝酒,看那样子是没打算吃饭了,我着人再送几个热菜过去,你去陪他们吃饭。”
“好。”
沈夫人心满意足的看着儿子离开,嘿,这是她儿子!儿子孝顺给她的话本当然得好好看,不吃饭了,看书!
听泉楼上,沈散培侧倚着凭几,手拿筷子长长短短,轻轻重重的敲着面前的酒盏,曲调悦耳。
了因盘腿而坐不紧不慢的捻着念珠,半点不耽误他就着这曲子饮尽盏中酒,‘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之典范。
珠帘声响,了因看着进来的人笑了:“怀信回来了。”
“义父何时来的?怎不遣人去寻我回来。”沈怀信接了话,又叫了声爹,在两人下首坐下,拿起小炉子上的酒壶给两人斟酒。
“听你爹说你最近埋头做学问难得出门,就拦着了。”怀里藏着一封不能给的信,了因心虚,瞟了眼老神在在理直气壮的老小子,他那点心虚立刻散了。拆信的都好意思,他一看信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小子要是不拆信他也看不到不是。
他那点心路历程在沈散培那就跟透明一样,想想也是有意思得很,他和了因一文一武跟在先皇身边近十年,通常是他出主意,先皇拍板,了因实施,海晏河清后他却站到了武将那边,和尚退得干干净净,对朝堂无半点留恋,这么一对比他可太俗了。
沈散培喝了口酒,满足得眯起眼,没事,他俗得很快活。
“今日朝中很是热闹。”
了因念珠捻得快了些:“能被你说成热闹,那当是很热闹了,为着何事?”
“有人以‘战事已歇,百姓需要休养生息’为由削减军中人马。”沈散培笑:“平日从不和文官耍嘴皮子的武将,今日都快扑到文臣那边和他们打起来了。”
“削减军中人马和削武将有何区别,他们能忍才怪了。”了因轻哼一声:“皇上怎么说?”
“留中未批。”沈散培看向温酒温得专心致志的儿子:“怀信,你怎么看这事?”
沈怀信很是无奈:“爹,儿子如今连功名都还没有。”
“皇上志向远大,你又怎知殿试不会考这个?”
想了想皇上登基后表现出来的种种,这个可能还真就未必没有,沈怀信索性就当这是提前殿试了,稍一沉吟,道:“削减军队是必然。”
“说说。”沈散培端起酒盏摇了摇只余半盏的酒一饮而尽。
“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是文臣找的理由,却也是事实。今后数年难有大战,但往前数多少年,为对抗外敌,也为将领私心,军队一扩再扩,说上一声臃肿不为过,每年军中花费数额巨大,如今既已无大战自当削减,将花费用于其他方面。多年作战下来国库绝称不上丰盈,国内要花用的地方却太多太多,文臣此举,未必没有皇上授意。”
了因的念珠捻得更快了:“你熟读史书,当知若无铁蹄,再多的财富也护不住,亡国不过早晚问题。”
“所以只是削减,而非撤裁。”沈怀信侃侃而谈,自信从容,明明只是临时提起的一个话题,却似是深思熟虑:“若能削减到合适的程度,于国有利,于民有利,唯一不利的一方是武将。”
沈散培又问:“我身为武将,当如何维护武将的利益,又当如何维护国民的利益?”
“由爹牵头,联合看得明白这事利弊的武官来决定该削减多少,和文臣打这一场拉扯之战。文臣要的是朝中的话语权,至于削减多少,皇上断不会任由他们说了算。武官此举皇上必然高兴,比起武将拼死反对,这个结果显然更合他心意。而且皇上背后还有太后,即便皇上想不明白,太后也会让他明白。”
说完这些,沈怀信提起酒壶将酒注入盏中,又给义父满上。
热气挥散,酒香扑鼻。
沈散培看着酒盏上的雾气:“你认为该削减多少为好?”
“儿子认为现在的恒朝有一半的精兵就够护国了,却不可一次达成,可逐步削减,第一次三成为好。”
“为何是三成?”
沈怀信笑:“因为您是武官,若一次就削减一半,文官会觉得他们胜了,会要踩武将一头,您定然不会同意。若是削减两成,皇上未必满意,三成则在皇上和武官的接受范围内,待过得两年,机会合适再将另两成削减下来。此举还可借此整顿军队,清除军中吃空饷等问题,于军中也是利大于弊。”
沈散培笑了:“将此事写个章程给我看看。”
“是。”
第322章 父子斗法
雪花飘飘洒洒,越下越大。
了因宣了声佛号:“瑞雪兆丰年。”
沈怀信听着这话突然笑了,引得两位老父亲都看了过来。
“去年冬雪时,义父也说了这话。”
“说错了?”了因看向在朝中混的老油子:“今年朝堂有赈灾?”
“遭水患的地方不少,但是没到需要朝堂赈灾的地步。”沈散培眼神落在儿子身上:“怀信似是并不认同你义父那句话。”
“爹只知各地遭了水患,可知有地方遭了青粉病,颗粒无收?”
沈散培眉头微皱:“范围大吗?”
“不知。”对上父亲的视线,沈怀信笑了笑:“每个地方的县令都不上报,便郡衙不知,府衙不知,朝堂更无从知晓。只有受害的百姓自个儿撑着,谁也不知受灾的范围有多大。”
沈怀信提起酒壶给两位父亲斟酒:“圣人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出去一遭才真正明白了这句话。可若国兴和国亡都和百姓无关,百姓感受不到国家对他们的仁慈,又怎会一心为国?百姓是砖,一砖一砖垒起来才砌出个国,他们明明如此重要,数量又如此庞大,却无人在意他们。”
沈怀信抬头:“爹,这是应该的吗?”
应该的吗?这个问题让沈散培都一时有些怔愣。身居高位久了,行的是这个位置该做的事,想的是大局,却从不曾把目光落在那些堆砌起恒朝的百姓身上。
沈怀信似是也没打算等父亲给个答案,慢悠悠的续又道:“常信县百姓受青粉病之害,我恼县令尸位素餐,父母官意义何在。朋友却说他们起到了震慑的作用,稳定一方百姓也是有功。我想反驳她的话,却发现她说得一点没错,百姓就是那么无足轻重,在朝堂上是,在地方官员眼里也是,只要不造反就无视他们的存在,可百姓的反意,不正是被这些威胁他们生存的事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