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少年郎+番外(195)
沈夫人轻掩嘴角笑得眼里都荡漾出水意来:“培郎今日心情这么好,定是有大喜事要和淑娘说。”
“确实是大喜事。”沈散培在亭子里坐下,握住夫人的手抬头看向她:“咱们有儿子了。”
沈夫人笑容僵在脸上,心似是也冻僵了,张了两次嘴才逼出声音来:“不知是哪位有了身孕,可要我……老爷笑什么?”
“笑你高看你夫郎的本事了。”沈散培把人拉着在身边坐下:“怀信回来了,说要承欢我俩膝下。”
沈夫人又惊又喜,盼了多年的事终于成真,连声音都在发抖:“他,他主动说的?”
“嗯,主动说的。”沈散培轻揽着她千般感慨:“这些年累你受了多少闲言碎语,从今往后谁要是再说你什么,你只管挺直腰杆怼回去,咱们有儿子了,而且比别家的强千百倍。”
“对,对,对,怀信比他们厉害,比他们都厉害,老爷,培郎,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吗?怀信在哪呢?他在哪里?”
沈夫人激动得泪流满面,她这一辈子诸事顺遂,唯独在子息这事上吃足了苦头,苦死人的药水吃得比饭都多,却在生下两个女儿再没了动静,便是后来帮夫郎纳了几个侍妾,却也没人诞下一儿半女。这些年她一直自责,若不是她肚子不争气,又怎会害得培郎绝后。
才将怀信接来时她也有过担心,但后来她就只想着赶紧将这儿子认下了,培郎每次都说再等等,再等等。没想到一等就等到了现在,可总算是让她等到了,她不嫌慢,一点不嫌。
沈散培擦去她的眼泪:“别急,他还在净心寺。”
“对,十月了,这个时间他是在那里。”沈夫人稳了稳心神,想到的事也就多了:“等他回来是不是得摆个宴席?便是不大办,那也该……”
“大办。”对上夫人的视线,沈散培笑:“我沈散培有了儿子,当然得大办。”
“我害怕你……”沈夫人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连连点头道:“好,大办!我去看看最近有什么好日子,等我定下要宴请的人后给培郎你过目。”
“把那些老家伙都请来。”
沈夫人便是再兴奋理智也还在:“全部?”
“活着的,全部。”
真是,死了的她也请不来,沈夫人嗔他一眼道:“那我就大胆的请了。”
“不必顾忌什么。”沈散培指了指天上:“也不必顾忌。”
“培郎说什么就是什么。”想到那个盛大的场面沈夫人恨不得时间能过得快点,马上就到那日才好。
沈散培看她这样也跟着笑:“我记得你身边有个婆子老家是同心府的。”
“有两个,怎么?培郎要派人回去?”沈夫人立刻想远了:“要告知小叔此事?往日不都是让沈忠跑?”
“能干嘛?”
调教人这方面沈夫人很有自信:“不能干我能用那么多年?”
这倒是,沈散培点点头:“用饭时你让她们过来一趟,我挑一个去替我办事。”
“知道了。”
第252章 义父义子
正是晚课时分,禅香袅袅中,净心寺大殿内梵音悠悠。
沈怀信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微阖双眼,所有经文背得一字不落,若非他束着发,看着就是个再合格不过的俊和尚。
五堂功课全部念完,沈怀信起身和法师们互相行礼,待他们先后离开,大殿内只剩父子二人,他便重又坐了回去。
“义父,我刚才分心了。”
“分心了经文还能背得一字不差,该夸。”
沈怀信笑:“年年来都被您拎着在身边坐着,哪里敢错,这一年年的下来离倒背如流也就差那么几年了。”
了因大师头看向他:“心里有事?”
“回来之前,我所在的地方稻谷得了严重的青粉病,里正乡老不敢不上报,可衙门没有任何动作,连派人下来询问都不曾。后从县令那得知,得青粉病的远不止这一县,可无人报与郡,更不用说府。”
沈怀信抬头看向满脸慈悲的佛祖:“我当时不解,他们为何不往上报?若不层层上报,朝中如何得知今年是丰年还是灾年?如何知晓百姓的日子是不是过得下去?又如何从这不实的信息中颁布自认为对百姓好的政令?”
了因点点头,拨着念珠道:“此时还会想起这事,当是至今没有想通。”
“没想通,但是被人说通了。”
想到当时和他说那些话的人,沈怀信神情都变得柔软:“有人和我说,对县令而言最重要的是平等,若他们将灾情报上去,上面是不是有解决之策且不说,在评等上就很有可能给他们个下等。若得个下等,等着他们的要么是回家空等,要么,是被派去贫苦之地做个县令,所以他们不敢。她说,小灾自己扛,百姓自己也有这个认知,他们知道勒紧裤腰带熬过去就能活命。她还说,父母官杵在那里就是震慑百姓,稳定一方百姓。”
了因拨动念珠的动作越来越快,眼神也越来越亮:“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问题从上而下更容易解决,她还说,改变现状是鹤望书院的学生该为之努力的事。”盘腿久了累,沈怀信屈起腿抱着:“刚才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此事,有种任重道远的感觉。”
“这条道,阻且长。”了因看向他:“你想好了要走?”
“是,我要走。”沈怀信应得没有任何犹豫迟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无所畏惧一往无前,如开了刃的刀般初露锋芒。
“好!好!好!我了因的儿子就该有这般气魄。”了因大师大笑,连光头看着都比平时更亮:“没有哪条路是平坦的,难走一点,有沟沟坎坎方是正常,水拦路架桥,山拦路劈山便是。万事皆有因果,只要你把路走正了,自有助力来帮你开山架桥,你的路也才能越走越宽。”
沈怀信用力点头:“是,儿子有信心。”
“很好,你很好,你那个朋友也很好,什么时候带回来给义父认识认识?”想着不能露了馅,了因又补了一句:“这样有远见有想法的人,于你又大有助益,你该带她来京城才是,有你爹在还怕安顿不了?”
“她不来。”沈怀信脸上的笑意淡去,刚才还自信得能把天都掀了的少年郎叹了口气:“她什么都好,就是总爱把事情往坏了想,别人还没怎么着,她自己就给自己先设了九九八十一个难关。”
了因品出来了,他这义子明着是在向他抱怨,其实是在炫耀自己寻着个多好的人,有见识,又聪明,还心性高洁不攀附权贵。他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对上义子敢怒不敢言的眼神闲闲道:“你这模样让我想到你爹,看着真是欠揍得很。”
“平日也不见您打他。”
“我不敢。”了因也不盘腿了,伸直腿身体后仰:“我打他能爽一时,他能让我不爽一年,和尚我斗不过。”
沈怀信听笑了:“爹确实是个花招频出的人。”
“他适合官场,比朝中绝大多数人都适合。”了因看向和老友同一天认下的儿子:“你爹不止是个好官,还是个好人。”
“儿子知道。”
“你知道得远远不够,最知道这一点的是先皇,然后就是我了,我只盼着新君也知道这一点。”
沈怀信不解,只听着就感觉不太好:“义父您的意思是……”
“有的人成日将善挂在嘴边,却不见善行,有的人嘴上不留情,心中却有大善,你爹是后者。”
了因看向仿佛也在笑着认可这一点的佛祖:“京城血流成河的那些日子人人自危,偏你爹那个最擅独善其身的人在那段时间暗中保下了不少人。有的罪不至死,有的罪不至诛全族,实在保不住男人的就保住女眷,连女眷都保不住的就保下香火。先皇曾说:在共富贵后只有散培还记着共苦时的袍泽之情,并为此倾尽全力,满朝文武都不如他。那几年他升迁的并不快,先皇想留给太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