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少年郎+番外(187)
“末将这点老底哪里还需要露,会认几个字都是您压着学的。”
了因拨着念珠揭伙计老底:“你当行武的都跟你一样一肚子墨水,上朝的时候站在武将那一边你就不觉得别扭?”
“在朝堂上文官斗不过武将,你该问那些个文官是不是别扭。”沈散培好心情的看向刚得的好儿子:“赶路辛苦,若无其他事便早些去歇息。明日一早我便回了,早课重要,不必相送。”
想到乔姑娘曾说过大伯让他年年来此的用意,沈怀信想确认是不是真的如此,于是问:“父亲,您为何年年都让我来净心寺半月?”
“都这么多年的事,如今倒想起来问了。”沈散培坐下来解释道:“让你来此的初衷是净心。那一年你尤其争强好胜,事事定要压人一头,我担心你性子走了极端,便将你送来和尚这里听听佛经净净心。不给你带书,来此你便只有佛经可看,希望你真如和尚说的那般有佛性,能参悟些事。没想到效果比我预料得还好,呆了半个月后,你那股宁可伤己也要伤人才罢休的气势便散了个七七八八。”
“那是和尚我经念得好,每日早课晚课都拎跟前听着。”了因颇为得意:“那戾气肉眼可见的消除了。”
沈怀信自是知道那时的不对劲是因为什么。正是勋贵横着走的时候,眼高于顶的勋贵子弟看谁都如草芥。可学业这事有没有用心直接体现在评比上,那些人自是比不过他,在他连续拿下几次头筹后那些人便开始出言不逊,若只是说他也就罢了,偏他们要对大伯不敬,嘲他绝后。越是如此,他越是表现出众,无论比什么都要远远将他们甩下,比得那些人抬不起头来。
那时年幼,以为这样便可让他们心服口服,不再口出恶言。那时他还不知道,不是谁都知理,识理,讲理。
这些沈散培不知吗?他当然知道,也将小孩那明明无用却拼命想要维护他的种种举动看在眼里,那时他便知道,便是不过继,以这孩子的心性也会是个孝顺的好侄子,他将来不会没人摔盆。
“后来我不再争强好胜了,您还是让我每年都来。”
“别家的孩子是不知上进,你却是太知上进。每回和你说不必那般头悬梁锥刺骨,你嘴里应下,行动上却是半点欠奉,我便索性借个由头让你每年来这里歇上半月,学海无涯,把身体熬坏了才是吃大亏。”
沈怀信低头笑了,竟然真是如此。
两位新上任的老父亲对望一眼,这有何好笑?
了因在自己地盘上素来是只管经念得好不好,其他事不大动脑,这会直接便问:“你父亲这话有何好笑?”
“我是想起来有人和我说过,父亲让我每年来净心寺半月,还不允带书,是想让我歇息。”
这个‘有人’指的是谁,两位老父亲心里有数。可一个外人,竟能在未知全貌的情况下便说出自己的用意,沈散培笑了,虽然他心里很笃定在自己身边养大的小子有识人之明,可听得这只言片语他才放下心来。他体贴的递了台阶过去:“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人。”
“是,她很好。”沈怀信看向桌上那一叠纸:“父亲,那些您都看完了吗?”
“……粗略翻了翻,看得出来,你这一次游历所获甚丰。”
“是,待我将之誊抄后,再向您仔细禀报此次出行的收获,还有些不解之处需得父亲指点。”
沈散培拿起麻纸将之递过去:“不必着急,这半月你先静静心,让心智更加清明,有些问题说不定无需问我便迎刃而解。”
“是,那儿子先行告退。”
“去吧。”
见他真就抱着那一叠纸,又拎起两个包裹告退离开。
了因指着他的背影不可置信的轻声问老狐狸:“这就走了?不趁着你心情最好,最有可能成事的当口求恳婚事?”
沈散培摩挲着下巴笑了:“小看他了。”
“怎么说?”
“你我以为他会趁这个机会提起,是认为这是感情最浓,最好用的时候。”
了因点头:“是这样没错。”
沈散培看向老友感慨道:“和尚,我们老了。所以我们才会总计较利益得失,无论什么事都习惯以最省力的方式去达成目的,在权术中浸淫久了,自然而然就成了这样的人。你远离朝廷,人在净心寺,心在佛祖那,可那些过往在你身上烙下的痕迹太重了,抹不去,想问题的方式也仍是那样,改不了了。”
了因沉默着转动念珠,往后一靠笑了:“还真就是那么回事。”
“怀信却正风华正茂,年轻气盛,所以他不会裹胁感情来达成目的。”沈散培开怀大笑:“和尚啊,我真高兴。”
“我也高兴,那可也是和尚我的儿子。”
“同乐同乐。”
了因想了想:“他是打算明年大考拿个好名次才提这事?”
“脑子还是得多用,现在不就能想到事了。”沈散培笑:“我现在已经知道他什么打算了,若他真能做到,我成全他。”
“以他之所学明年大考肯定没问题,说到这个,老沈,你对他的将来怎么打算的?”
“这些事不需要我们去想了,他已经想好了自己要走的路。”
了因拨念珠的动作都停住了:“他想好了?”
沈散培脸上的笑容根本下不来:“对,他想好了。若由我来定,他走的路会轻松些。可他既然想走那条辛苦一些的路我也支持,那条路要是走好了,将来会比谁都稳。”
“你都这么说,那自是没问题了。”了因闻言也就放下心来,起身道:“得了这么个好儿子,和尚我就破个酒戒,走,喝一杯去。”
沈散培没二话,起身跟上,这么美的事,当浮一大白。
第242章 上梁之日
来往多年,沈怀信对净心寺极是熟悉,当然,净心寺的大小和尚们对他也如是,见到他纷纷宣着佛号问好,沈怀信自也是回礼问好。
待到进了屋,细细打量这独属于他的房间心里升起浅浅的归属感来,一念至此沈怀信突然笑了。在这里来来往往近十年,归属感也才浅浅一层,可在那桂花里的旧房子里住了不过两个月,垮塌后他心里却那么难受,就好像失去了什么一般,那归属感可比现在强烈多了。
打开包裹,沈怀信的眼神落在致和四册上。在最开始的打算里他准备第一时间把这书拿给父亲看,他都懂得这书的价值,父亲比他更清楚。有父子情在先,又有致和四册在后,再提和乔姑娘的婚事,这事就板上钉钉了。
可最后他舍弃了这看着最有把握的时机。他不能算计父亲,若父子情份一开始就被算计,今后便再也无法纯粹,他不想成为那样的人,感情这事也最经不起算计。而且他相信,无论什么时候说这事父亲都不会为难他,他的父亲,从来也不是那寻常人。
看着四册书下面藏着的话本,沈怀信笑了笑,将来你便知晓,你口中好用的大伯其实是最简单的人。
***
乔雅南已经渐渐习惯身边少了个人,桂花里的人也从一开始把‘小沈先生’挂嘴上到后来越来越少提及,便是把他走那天算上,也不过短短八日功夫。
今日是上梁之日。
上梁有如人之加冠,越热闹越好,不止乔家的人基本到齐了,平日里不好意思过来蹭饭的今日都过来了,哪里需要人就去帮把手,除了玩闹的孩子谁也没闲着。
乔雅南做足了准备,连着两日去了县里,在集市买回来许多又便宜又好做花样的菜,又提前在刘记定下大量各类豆腐香干。刘小娘子对这大主顾很是上心,非常主动的承诺让郎君一早用骡车送来。肉菜则没花钱,全是何七去山上打来的新鲜猎物。
乔雅南倒是没打算占这便宜,说要给钱,何七眼神都没给她,只让做好了后给他送一份去。她也就不再坚持,只等房子建好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