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贵不可言(427)
他的语气变得认真了起来,“她虽然性子急,说的却是实话,我与三叔是患难过来的叔侄,相对来说,父亲对我的教导,实际上还不如三叔多。
只是如今到底情势不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可不是单指我一人,对三叔也是同样的道理。
我知道姑姑你心里的放心不下我们,又对我们这些人抱有十足的信心,才会在这个时候开这个口。”
丹虞眼睛里便有了泪意,“是我想当然了,下午他坐在这里,宫里就来了三拨人,一件一件,乱如麻,安徽那边又闹起了起义,老七趁机在江西福建等地作乱,以图后事。
从前他们俩在明处斗,你们在暗处,非但无事,还能趁机扩张自己的势力,可如今,你三叔他已经到了那个位子上,千万双眼睛盯着,实在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便是要重新启用那些世家子,背后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实在难啊!”
乔玉言听着,心里就有些沉重,看来登基大典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七皇子的势力往南边跑,一方面自然是为了保存实力,另一方面,不也正说明了七皇子实际上对自己没有信心。
如丹虞所言,如今这个天下,三皇子坐着,也确实不容易。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便看向一旁的温停渊。
一时间屋子里都没有人说话,沉默中,外面似乎有动静,是有人进来了。
温停渊终于叹了口气,“姑姑,我答应你参加今年的春闱。”
这话说出来,乔玉言和丹虞公主都有些吃惊。
只是丹虞公主的惊讶随即便转为喜悦,“你能这样想,姑姑就放心了,就当我是自私吧!”
谁知温停渊却紧接着道:“不过,我只做三年。”
在丹虞公主讶异的眼光中,他神色坦荡,“三年,三年内,我会尽力去做我能做的事情,但是三年之期一到,我便辞官归隐,不再回京。”
三年的时间,便是最初有些忙乱,三年也够新帝熟悉政务,组起自己的班子了。
而三年的时间,百废待兴之下,估计也不会有人将从前的事情翻出来,便是翻也翻不出太多的东西。
丹虞略一思索,便笑着点头,“好。”
不知是不是心愿达成,这话说完,丹虞的脸色忽然间就变了,原本的苍白忽然变得潮红起来。
温停渊立刻皱眉,“不好!来人!”
第546章 真的值得吗
外面几个太医是轮着守的,听到里头唤人,立刻鱼贯而入。
温停渊和乔玉言便退了出来,便在旁边东稍间里等着,安郡王已经坐在了里面,只是一直默默地看着灯火出神。
见着他们两个人过来,他竟笑了笑,“坐吧!”
乔玉言有心想要说两句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反倒是安郡王笑了,原本憔悴的脸上因为这一笑,竟有几分不羁的感觉。
“这也是早就知道的结局,倒也不用安慰我,更何况……”
他顿了顿,又出了会儿神,“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从刚才丹虞公主和温停渊的对话,再到现在安郡王的态度,乔玉言直觉丹虞公主的病不简单,却不好问出口。
“我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她与别人的母亲总不一样,从来不抱我,也不愿意和我亲近,从来都是乳母带着我,在我眼里,她只是那个……”
安郡王的眼神里有些迷离,“是那个坐在窗前温柔似水低头刺绣的女子,她会很温柔地唤我,却又要我保持距离,与其说是娘亲,倒更像一个关系还不错的亲戚。”
温停渊似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拉着乔玉言坐下,揭开一个茶盅,倒了杯茶递过去。
安郡王只是看了两眼,并没有端起来喝,“我小时候也是怨过的,也会故意惹闯祸,想看看她会不会同别人的娘一样生气,结果她不会,只是笑笑就将我交给乳母,她连生气都懒得对我生气。”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安郡王在乔玉言的眼里,都是那个天之骄子,他总是那般骄傲那般矜贵,还带了几分游戏人间的鲜活。
而此时灯下的这个年轻的男子,乔玉言瞧着总觉得有一种飘忽的不真实感。
许是他语气里的自嘲与落寞太过浓厚,叫人无法与那个耀眼的安郡王联系到一块儿。
乔玉言不由就想起那一日丹虞公主带着安郡王登门道歉的事情来,那时候的安郡王热烈、放荡,却又像一枚初升的朝阳。
而那时候的丹虞公主,温和、娴雅,如一块温润的皇室美玉。
这样的一对母子,便是站在那里,都叫人觉得赏心悦目,谁能知道,这里面竟也有苦涩的滋味。
“我好像一直都是一个意外,好像是她不小心生下来的孩子,她并不需要我,直到我发现她每日喝得茶有古怪。
我甚至还想偷偷去找苗巫,可我不敢,她的身份敏感我是知道的,我实在是害怕,然后我就明白了。
她确实不想生下我,因为那会成为她的牵挂,她不想与我有太多的感情连接,只因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死而活着。”
乔玉言听着心里发堵,她以为安郡王在哭,可仔细看过去,并没有,他甚至表情都没怎么变,似乎是在讲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屋子里彻底沉默下来。
丹虞公主给安郡王带来的伤怀,没有人能安慰。
这是经年磨下的伤痕,可能不至于血淋淋无法直视,却深可见骨,无法忽视。
安郡王忽然抬眼看向温停渊,“真的值得吗?表哥。”
后面两个字他叫得很轻,却像是含了千斤的重量,目光更是带着一种叫人无所遁形的压迫感。
“我不知道。”温停渊到底还是轻声地回答了他,语气里的无奈不用深思。
这是个人的选择,值不值也只能看选择的那个人,与他人都无关系。
良久安郡王才摇头叹息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却已经放晴了不少,只是眼底的惆怅却如同冬月的早晨里,浓得散不开的雾,“也好,终究她成功了,没白做这个选择。”
屋子里又是沉默,那边太医却来告知公主已经陷入了昏迷,怕是这一闭眼难醒过来。
“油尽灯枯,实在无力回天了。”
这是太医院院正的话,可见是将能用的手段都用尽了。
那头已经传来了驸马压抑的哭声,安郡王到底没能坐住,钻进去了。
屋子里就剩了温停渊和乔玉言。
这个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他们暂且不好进去,总还要分个亲疏远近。
温停渊忽然就把乔玉言的手拉了过去,紧紧地握在手心里,良久他才说了一句,“姑姑是亲眼看到祖母和我父母死状的,她不可能走得出来。”
乔玉言知道这个时候,其实任何的安慰都是苍白的,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这里头的痛和恨。
“那种药来自苗巫,我也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得来的,更不知道,她是怎么将那另外的子体混进了娴贵妃进的丹药里,没有人做这个安排。
等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服了一年的药了,母体在她身体里,子体在那人身上,先帝驾崩那个晚上,姑姑和我一起去的宫里。”
这一次,乔玉言没法淡定了,这话的意思,她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
所以……
先帝的死……
她抬眼看温停渊,见他眼里皆是自己,顿时就知道自己猜测的没错,只是她也看到了温停渊眼里浓得化不开的痛。
“我能理解姑姑的选择,却不能赞同,纵然恨意滔天,可到底还有爱,逐恨而去,爱无所依。”
那头屋子里驸马的哭声仍旧断断续续的传来,乔玉言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很。
她用力握住温停渊的手,“我很庆幸你不似公主那般选择。”
同时她的心里又觉得不安,“我方才实在不应该那般与公主说话,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