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师静静地看着他,片刻,问道:“若我有一日飞升成仙,离开了二十八天,那你呢?”
人皇为恶魂所现,以罪孽之身,他往后无论怎么修炼都不可能扛得住飞升的九十九重天雷,倘若顾君师真的飞升成仙,那么她跟人皇就相当于人仙有别,再无重逢之期。
但人皇却无所谓道:“那你在修真界一日,我便拥有你一日,我不怨,也不悔。”
这话顾君师并没有当个真话听,她认为当某一日他彻底解除了身上的封印,恢复全部记忆后,就会明白自己根本找错了人。
——
酆都外面的结界遭到了仙门弟子锲而不舍的攻势,各大门派轮流反复地进行轰炸,而结界内的鬼修见此,生怕护城结界被碎,也施力抵御。
说起来,酆都的护城结界连四大鬼王都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它就这么突如其来存在着,每当酆都城危急切时便会开启用于护城所用。
酆都鬼修们都一致认为它是“护城结界”,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之中,一旦开启此方结界,城内的人可以任意外出,但酆都城外面的人却进不来,这不就是在守护或者说庇佑着酆都吗?
因此,从来没有人真正怀疑过“护城结界”存在的真正用意。
但这件事情,魔族的人却是一清二楚,因为这事跟他们有莫大的关系。
穆府这边静侯着这一声拉锯赛看谁能够最终打破僵局。
他们躲藏在一处偏僻的角落,仰头观望,只见城廓黑墨色的天边忽然现身几位大能。
分别是几大仙门鲜少出山的老祖忽然出现,他们挥退后辈们让开位置,齐齐联手对着酆都的结界加注压力,只见酆都护城结界终于破碎,底下的鬼修被反作用力撞飞倒地,一时既惊又慌。
但四方鬼王却无惧这番,他们好像有着一种自信又强大的凭仗,直号令鬼修战将倾巢而出。
酆都鬼城有着天然的阴气庇佑,它是最接近冥界的一道屏障,据闻很久之前,酆都是冥界分裂出来的,后面独立于外界,但它生来区别于修真界的存在,它界于仙、人、神,却又不在魔、妖、冥。
另一头,在护城结界被毁掉的那一刻,穆府中受了重伤的梓滢立即召了顾夜堇前来。
顾夜堇恢复了记忆,自然不会对“穆君师”像以前一样唯命是从,可当他过来嗅到浓重的血腥味道时,大为吃惊,尤其是得知“穆君师”是被那个所有人都瞧不起的花皆所伤时。
梓滢一见到顾夜堇便拽住他,不顾忍痛的伤势,惨白的面色冷汗淋淋,下令道:“护城结界破了,你赶紧带我去黑河。”
(本章完)
第266章 黑河(二)
鬼婴始终记得顾君师的吩咐,不要在“穆君师”的面前暴露自己。
他因为凭肉眼看不见实体,是以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化名为“穆君师”的人如今已被揭穿了真实身份,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
他按照以往“忠诚听话”的样子待她,将她带到了黑河,但与此同时,他也暗中传讯给了顾君师。
鬼婴并不知道这种时候“穆君师”前来黑河打算做什么,但他猜事情肯定不简单,越是紧急关键时刻的突兀行为,越有可能存在她真实的意图。
刚一到黑河,却见以往平静流淌的黑河此刻却黑液流淌,那看似清澈的水面却是幽沉的黑,深不可窥底,那翻腾的河流如同被大锅煮沸腾了似的,蒸蒸黑气漫漫弥散,叫人诧目。
黑河原来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
它的异样变化令鬼婴心中警觉,意识化为一张铺张的网朝黑河探寻,却始终找不到它变化的原由。
“看到了吗?封印的力量在逐渐减弱。”
梓滢自然感知得到鬼婴的举动,但却没有怀疑什么,而十分兴奋地痴痴盯着黑河,眼神有种果实成熟后等待收获的雀跃感。
当黑河动静已经大到开始奔腾旋涡时,鬼婴终于通过灵识能够感觉得到黑河有股不同寻常的力量在分崩离析,但同时又有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力量在复苏增强。
他的意识被骤然弹开,不敢再深入挖掘。
“吾主,黑河内难道封印着什么?”
鬼婴灰翳的眸子无神地落著在一边,讶声问道。
估计是觉得一切都稳操胜券,哪怕之前遭了暗算,梓滢此刻心情依旧很好,那澎湃的河水如她此刻心境。
她蹲下身来,舀了一捧黑河的水,只见那水离了黑河便清澈透明,但转瞬又变成了浑浊的气体挥发开来。
“我也并不知道这里面所藏的究竟是什么,但它对于我而言很重要,我必须将它取出来带走。”
不知道是什么,却又觉得它很重要,这话自相矛盾,但鬼婴分辨她应该讲的是实话。
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传入鬼婴耳中:“问她,封印减弱是不是跟酆都护城结界被打破有关。”
鬼婴精神一震,知道顾君师来了,他敛了敛神色,按她的要求将话跟梓滢复述了一遍。
梓滢站起身,她将盯注黑河的火热眼神转到他身上,道:“你很聪明,的确跟它有关,但它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护城结界,它的存在只是为了将酆都城当成一个囚笼,或者说是一个阵心,一旦它被毁了,酆都鬼城也将彻底失控。”
鬼婴闻言,久久怔然。
同时心底古怪揣测着,他一直知道这个“穆君师”想要酆都,为此不惜挑拨四方鬼城跟仙会盟留驻地外界的三城关系,导致如今双方全面开战,一发不可收拾。
他以为她的目的是为了获取渔翁之利,但或许是他猜错了,她其实志不在酆都……
“君主。”
鬼婴当即脑中连线顾君师。
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顾君师先道:“助她得到黑河内的东西。”
鬼婴对她的话向来言听计从。
“是。”
鬼婴不再犹疑,直接对梓滢说着:“既然如此,那结界被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梓滢会在这个时候召唤他过来,当然不会是因为她受了伤、或者穆府上下全都去了酆都战场,更主要的是她需要他的帮助。
说帮助倒是言轻了,应该说,她需要他的无私奉献。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用邪瞳催眠他,将自己扮成他最重要的那一个人的替身。
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他的心甘情愿。
梓滢知道他看不见她的脸,所以她要伪装的向来只是将声音语气变得虚善一些。
“夜堇,那样东西于我而言十分重要,但要得到它却需要你的帮助,所以现在该是展现你的忠心不二的时候了。”
“吾主,有何吩咐不妨直言。”
顾君师既然让他无条件帮助梓滢取得那样东西,他便不会推脱,但他不想听她那些无耻又矫柔的语言了,直接开诚布公便好。
梓滢见他如此爽快,便也不再拐弯抹角:“我需要你那一双天盲的眼珠。”
“我的眼睛?”鬼婴着实没想到她跟他索取的竟是一双盲眼,他摸向他那一双无法视物的眼睛,轻嘲道:“它如此无用,亦要帮到吾主?”
“它于你而言自然无用,但它却是解封的一环。”梓滢抓住他的手。
梓滢见他静凝不动,以为他是不愿意挖目:“顾夜堇,这是你生来便注定要完成的事情,你现在不懂,但很快你就能够明白了……”
“并非不愿。”
鬼婴淡淡道,他的确不是在可惜这一双无用的盲眼,他只是在等君主的指示,但她并没有反对。
“好,我给你。”
扑哧——
两指如利刃抠目,在刺穿那一刻,他痛得全身肌肉骤然绷紧,呼吸粗重,却还是一鼓作气将眼球挖出。
梓滢微眯着眼,虽说没有感同身受,但她也略微不适地瞥开了眼,没有直面迎视这自残的一幕。
在接过那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后,她不由得对上他只剩下一双黑窟窿的眼部,血水蜿蜒而下,他双唇死死地抿紧,却依旧无一丝血色,阴沉的气息,像极了被残害至死后的苍白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