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怒者”乃极盛之力,以盛放之态荡平一切不平,是以抗争的炽热姿态前行。
而有的“怒者”则是愤怒。
愤怒则表现他屈于弱势、而无力改变一切的状态。
晏天骄他时常以冷漠桀骜的态度来面对世间一切,但内心却一直无法跟这个世界和解。
他时常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的母亲,那个一生要强从不示弱于人前的母亲,却总会在独处之时,歇斯底里地捂脸哭泣悲鸣。
他小时候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到长大,他感觉到那个家的压抑与强势之下的悲哀,于是他逃离了那个家。
逃离二字如今想来,却是如此地叫人愤怒。
也不愿承认自己,心底最深处感受深刻的就是无力的愤怒,无法排解到最后只能选择逃避的自己。
他扯动了一下冰冷的薄唇,僵硬、无力又嘲讽地笑了一声。
用暗哑的嗓音道:“我过不了桥,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最终,晏天骄没有再尝试渡过那一座桥。
陆子吟看他这副神情,一时也不知道该同情自己还是该同情他了。
最后一个是傅琬琰,她起初很坚信地选择了“爱者”,可惜最终她却被透明墙壁给挡了回去。
不是吗?
她对六绛浮生的爱意不足以渡过这一座桥吗?
那么,她选择了“嫉者”。
她一直耿耿于怀六绛浮生曾经的妻子,所以她应当是“嫉者”。
但结果还是一样,她无法渡过这一座桥。
傅琬琰平静的神情有些绷不住了,她看向六绛浮生,对岸的他就像隐匿于黑雾之中的明珠,让她心生向往,但是……她迟疑又生硬地看向了那条“怨者”,她面目呆滞片刻,垂落了睫毛。
她选择了跟晏天骄一样不渡桥,留在了原处。
有些时候人除了迷茫看不清楚内心,更有即使是知道自己内心有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吞噬,但却不敢面对,或者说耻于面对。
耻于承认自己心底最隐匿的秘密,尤其是在人前,就像揭开那一层遮掩的布,露出赤条条的自己。
可以看透自己的内心,并且坦诚自己内心的人,才能够顺利到达彼岸,而这座渡桥的意义就在于此。
顾君师自然不会好心等待着所有人理清自己内心的颜色,渡桥而来,她早在他们过来之前,便观察好了四周情况。
在桥的彼岸,有一扇石门,这道石门乃青灰色,它虽然看起来普通而高大,但表面并没有什么饰纹,仅有门背之上流动着一种金色的纹路,似凤凰散屏的尾翎。
破魔箭想必就在这里面吧。
“破魔箭就在这里面。”
身后澄泓清越的嗓音淡淡响起。
而顾君师慵冷而平静的神色流露一抹邪气,就像一直伪装成无害的羊脱下那一层白色的皮,她对着来到她身后的人道:“所以,接下来就不必你们陪同了。”
强大的阴森冷意一下从他们脚底席卷至周身,他们发现自己身上的灵力像凝固的死潭,无法再抽取运用,就这样被定在了当场。
澄泓道:“你要做什么?”
“你们不是猜到了吗?”
陆子吟吸了口气:“你难道是鬼修?”
顾君师一步朝前,身上的皮囊一下消融,如紫黑雾气飘散,露出她真实的面容。
“顾、顾君师?!”陆子吟瞠大眼睛。
她轻淡一眼,衣袍扬起,一把携带起澄泓。
(本章完)
第223章 不准抢(八)
陆子吟只觉得他的脑袋嗡嗡地响,有种不知今夕何夕?
六绛浮生身凝寒峻滞冷之气,手腕腿腰皆被紫黑色的鳗蛇缠雾束缚,陆子吟跟澄泓亦如此,在场唯有黎笙与俩孩子有着特殊待遇,还可以行动自如。
她轻晒一眼,一身菡萏掐嫩的少女衣裙羽化成黑焰的灰烬,再重新生成了一身风仪黑色如纱的优雅贵堇长袍,轻渺的衣摆随着晚风轻轻吹拂而飞了起来。
黎笙瞳孔震缩一瞬,映入他眼前的那个人,彻底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笑容娇美似花一般的少女变成了眼前这个令人一眼便心跳如擂的女子,她似大海深幽直下万里,海月共生,近峰近险又神秘,她的长相超脱了世俗定义的美态,沉鳞沉跃,烟波潋滟。
“花宓……”少年喃喃地轻唤了她一声,然后面色苍白地问她:“你是叫花宓吗?”
他就像一个刚孵化出来的幼兽全心全意相信着一个人,但最终却发现之前所信任的一切全是谎言,他就像被渣男欺骗了的小白花,连愤怒质问声都显得那么文艺自伤。
完全没觉得自己就这样渣了一个少年最纯质火热的爱恋,顾君师甚至没有对黎笙的话做出任何有价值的回应,她冷漠、无视且随意,一扬臂,便卷过被捆住手的澄泓拉到了身前。
她压制而上,澄泓微仰,两人一个眼神漫漠,另一个则平静,面面相觑。
“澄泓大师,可否能借你的血一用?”
虽说这是一句礼貌的问话,但她却没打算听到他的拒绝。
因为下一刻,她毫无预警就抓过他的手。
现在的澄泓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她的动作摆布。
“顾君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澄泓淡淡道。
顾君师对他的评语不置可否:“你也一样。”
她对澄泓就好像遇见一个久别重逢的友人一般,语气温和且平淡,哪怕她的眼神平波无澜,如视四周极为寻常之物。
在她割破了他手腕之时,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顾君师,你住手,你要做什么?!”陆子吟呼吸一窒,喉间的声音被挤出时高亢尖锐。
六绛浮生知道的事情比陆子吟多一些,他眼神似稠密的阴郁云层:“你要强行破阵?”
只见一股气流将澄泓腕间的血裹住再化为一片血雾,她安静地执起他的手与她相握,再快速地在空气之中绘制血印。
澄泓的血蕴含着佛力,能够净化恶业与孽瘴,普通的鬼怪都不敢沾染,用他的血来破金纹所绘的“万归经轮莲花印”正合适。
澄泓如今跟顾君师竟是前所未有的贴近,他十分不适应如此去感受一具陌生温热的身躯,他五感敏锐,因此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眼神流转、每一丝比雪更清凉的气息,都叫他全身颤栗。
尤其这个人还是顾君师,她有时候野起来时,就跟占山为王的霸王似的身上全是狩猎侵占的气息,而他此时无疑就如同一头兴不起多少反抗情绪的羚羊落入到她的手里。
她既恶劣又轻佻地用着她周身的气息侵染着他、影响着他、吞噬着他,他一向对人对人事都清明的理智有些昏聩,连衣下的净莲白皙皮肤都逐渐滚烫了起来。
可他并没有让任何人看出他真实的感受,只是稍微、或者叫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
可顾君师既当了霸王,自然也没打算理会他的“不情愿”,她在看到这一扇门挡在这里时,便开始筹谋起她的计划,她会利用佛子的血,将那一道金纹佛印给撕扯下来,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显然她的想法并没有错,当那一道黑金交融的咒印绘制成功,它冲破艰难万险,将外面人眼看不到的叠加层次的结界击碎,如同薄透的玻璃,它就这样层层穿刺,破裂成片一纵即近。
金纹从一开始流动清晰的状态,再到淡白化为一道灰气消散于空气之中,那一道石门终于“咯吱”一声在他们的面前缓慢地开启了它后面隐藏的真实面目。
黑暗被密集刺眼的光芒冲破,一面是幽暗的岸堤之上,一面是门内神秘光亮的另一界。
紧闭的门既已打开,顾君师自然也没打算一下挟持着澄泓当放血工具,但当她视线不经意看到他因手臂上伸,素白如莲的袖袍滑落至手肘之处,手腕处那一串醒目而圆润的佛珠因此露了出来时,眼神微微停顿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