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师没有理由拒绝,便应下了任务。
“这个任务虽然会很累,但九吞山主却给了足足一千贡献点,你若真如她们所说的那般力气大,便自己一个人辛苦包揽一下,这可比你一个月做些零散的任务的点数更多。”
顾君师道:“我一个人足矣。”
红姑见她虽然话不多,但却是个有实干精神的人,便心生好感,于是多嘱咐了她一句:“打扫时尽量别靠近洗剑池,据说那池水中曾蕴养过仙剑,其灵力霸道,非常人能够承受得住。”
顾君师表示知道了,红姑这边还有事要做,直接给了她一颗碎灵石,让她去南区找有标示九吞山的传送阵,这类传送阵一般是双向定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存在多方位传运。
顾君师接过碎灵石没有耽误时辰就去了。
九吞山与另外几个山头不同,它上面鲜见植被与山林野生,入目所及处都是光秃秃的灰白石头跟山壁。
她一路走来见到无数残剑插入石壁,还有历代剑修留下一道道剑刎沟壑,由浅至深,或由深至浅,斑驳交错的强大剑意在静山亘古中横纵而生。
寻常人若目不转睛多看几眼只怕便会受到魂伤,哪怕是金丹期的顾君师亦有种眼脑发涨的感受。一路上她没有遇上一个九吞山的弟子,小圆曾说过九吞山的弟子基本上都是修炼狂魔,常年闭关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她估摸着洗剑池的位置,沿着一截陡峭的山体下坡,远远看到一块润滑的石碑,上面朱砂红的字体龙飞凤舞地写着“洗剑池”。
应该是这里了。
她沿着“洗剑池”旁的木栏杆拾阶而下约百来步,听见了水瀑哗哗的声响,一片万竿碧波翠竹后,迂回萦绕有一水潭,潭中的水清澈见底,水面却烟峦兀立。
剑潭水池内此时矗立着十几把粗糙的剑胚,另还有几十把分散远近的灵剑。
她到来时,剑池旁比她更早来了一个小少年,他依旧是一身稍嫌短小的黑衣、草垫布鞋,盘腿端正笔直地面对着洗剑池。
他本就瘦瘪,更因为缺了双臂直杆杆一截,坐在那儿一动一动倒像是座泥塑的拟人像。
顾君师认出他来,正是鬼婴。
“鬼婴”正经算来并不是他的名字,他一出生便无父无母,自不会有人给他起名字。
只是当他长得年岁大了些,周围一些知道他来历的人一见到他便叫他鬼婴,起初他以为这是他的名字,后来才知道它只是一种别人对他厌恶避讳的称呼。
顾君师见他坐在洗剑池旁对着池中的剑冥想感悟便知道,他这是拜入了九吞山,应当……还找着师父了?
剑修一般需要顿悟剑意方可修行,想必没人指点他是不会来到这里的。
顾君师有些好奇他一个身残眼盲的五灵根是怎么发迹的,跟小娇夫被天道宠幸的未来相比,他的人生是从低谷一步步绝地翻身就很励志了。
她没有打扰他,她看到旁边一堆锈迹斑斑的废铁剑器,这都是剑修们练废掉的剑,或者年久破损的剑,全数乱七八糟地堆放在这里,时间久了也积累成了一堆废铁破烂小山。
她的任务就是将它们搬到剑冢去。
她估摸着一个普通人的力气,一次性十几把的量,大抵天黑前就能够完成。
中午时分,堆积的剑山已被她搬走一半多了,她瞥了一眼一个上午都端坐在冰冷寒池边的鬼婴。
身为杂役,她们做任务的时候有标配一顿工作餐,关于这一点大衍派还算人性,只是她如今不需要吃东西,这瘦成竹竿一样的小家伙也不需要?
“饿吗?”
这是她来这么久,第一次跟他开口讲话。
鬼婴耳朵一抖,虽然看不见,他却早就听到周围的动静了。
她应该在搬运东西,应该是铁器一类的沉重物,但她脚步轻盈,来回无数趟不停歇,却连呼吸都不曾凌乱一下,他心中有了判断。
这个人……不是普通人。
但这个不普通的人,却是一个杂役,因为他知道,在大衍派只有杂役才会做这种粗重又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的活。
(本章完)
第21章 鬼婴(二)
他没有回话,只是抿了一下干涩起皮的嘴唇。
他还能忍。
只是很少有人会关心他,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犹豫了一下,他低下头还是唔了一声:“……不。”
“你在参悟剑意?”她又问。
鬼婴不太想理她了,他觉得她太聒噪,耽误他冥想悟道。
顾君师看懂了他沉默下的抵触微表情,她微微一笑,即刻噤声还他一片清净。
鬼婴听到轻渺脚步声逐渐离去,暗松一口气,他并不想对她恶语相向,只想她保持安静与距离,互不干扰。
世人畏惧厌恶他,而他也离世避人而活。
他从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与帮助,曾经唯一一次软弱的放松警惕,换来的却是他失去了一双手臂。
顾君师依旧枯燥着重复着她搬运工作,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着攒钱。
一千贡献点,扣除给红姑的中介费一成,可净赚九百,加上昨日比试台清扫累积的二百多贡献点,一千多贡献值并不多,但她熟悉金融投资的套路,以往做的也都是以少博大的买卖。
她打算用这一千多贡献值当作投资的第一笔资金,来赚取修真界的通用货币——灵石,她考虑自身目前太过穷酸,据她所知,若真心想宠爱一人,自然都脱不开给对方“买买买”“送送送”的财大气壮。
不是有句简单粗爆验证爱情的话——为你花钱不一定爱你,但不舍得为你花钱的人,一定不爱你。
这话霸总是认同的,她并非吝啬,但让她将她毕生打造的帝业王国分享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共同拥有,她是拒绝的,同理,如果她愿意为一个人花费大量时间赚取来的金钱,这样她应该会潜移默化地喜欢上他。
这是什么道理?她想这应该就是心理学上所讲的“沉没成本”,付出越多便越不舍得放手。
从没吃过感情上亏的顾君师,直接在她自己理解的谬误理论上越走越远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偏西山,淡淡的余晖如碎金般洒落在潭水之上,山涧落瀑溅起水雾潮湿,日夜温度骤变明显,鬼婴已经定坐在洗剑池前一天了,不吃不喝。
他黄瘦的脸开始冒起虚汗,唇色煞白,显然体力透支得厉害。
顾君师也已经完成她的杂役任务,但她一直在等一个结果。
但结果却令她有些失望。
看他的状态,倘若在日光弥尽、黑夜吞噬天地前还没有悟透出属于他自己的道,便会精气耗死在这里了吧。
想着,她随手将一个早已冷透的干馍扔在了他的腿上。
“不想死,就吃了吧。”
鬼婴腿上的肌肉触碰到一个冰冷之物,下意识收紧僵硬,他迟疑地曲起双腿夹紧。
他此时又冷又饿……
他不想死……
他还没有出人头地,没有完成他的复仇……
他怎么能死!
带着一股戾恨之气,他不再固执,凑到嘴边大力咬了一口,一口粉渣并无其它调味,是干馍,他在外门曾吃了一年的味道。
顾君师见他啃了干馍后,眼底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这是独属于一个奸商特有的待价而沽。
他若一直拒绝她还好,倘若但凡妥协伸一次手……她就不会放弃从他身上索取报酬,毕竟她一向不是什么善心之人。
天彻底黑了下来,但洗剑池四周围却并不黢黑,水潭内白日光照不现,但入夜后却散发着鱗鱗莹绿色泽,远处看来就像一块天然边角润畅的碧玺玉石。
腹中多了一个干馍支撑的鬼婴,终于还是凭着顽强的意志坚持了下来,乱石幽幕、夜色凉如水,他身上平缓枯竭的气息瞬间有了一种肉眼可见的变化,如同一块原铁扔进了熔炉之中,经过猛淬炼开炉的那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