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上青云(科举)(76)
罗氏说着就要去院里晒棉被,门刚推开,就隐约听见一阵锣鼓声,紧接着,里正刘行和县里几个小官吏和衙差敲锣打鼓的出现了,到沈家家门口之时,还点了一卦长鞭炮,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热闹劲儿中,他们高声贺喜。
“贺喜了贺喜了,恭贺府上沈长林小公子三元连中,得了秀才功名,从此食廪受俸,吃官家粮啦,再贺府上沈玉寿大公子连过三试,本次院试第二十七名,也有了秀才功名!”
“一门双星,可喜可贺,乃我永清县之福!”
按理,报喜的人应该要比沈长林沈玉寿他们早到才对,但传喜讯的信被耽搁了两日,反落于沈长林他们后头。
县令大人知道后,立即派人来咸水村报喜讯。
自然了,沈长林得了院案首,庆功宴是少不了的,并且秀才不同于童生,是正经功名,等于一脚踏入士人阶层,要比前回的庆贺更隆重。
其中一位报喜的衙差冲钱氏挤挤眉毛:“老太太,快给赏钱呀。”
钱氏偶然见过大户人家打赏的场面,长哦一声,赶紧回屋将钱袋子拿出来,给报喜的几位一人抓一把,口道同喜同喜。
出了这样大的动静,村人们自然注意到了,都围拢过来瞧,赏钱自然讲究个见者有份,但钱氏的一袋子铜钱根本不够分,她灵机一动,直接抓起一把向人群中撒去:“这是喜钱,大家都沾沾喜气咯。”
大家一边捡喜钱,一边议论,闹哄哄间终于弄清楚,原来是沈长林又得了个第一,沈玉寿得了第二十七,至于什么府试院试的含义他们搞不懂,只明白兄弟俩这回都成了秀才。
那不是比大岩村的李童生还厉害?全县也没几个秀才呐。
“长林,那你俩可以去县里开书馆了?”
“玉寿,你家的田地是不是不用交税了?”
“……”
村民们有问不完的话,沈长林和沈玉寿站在人群中,听着五花八门的问题,根本不知该先答哪个,答不过来,索性先闭嘴。
因喜讯来的突然,县里还没准备好庆功宴的东西,便将日期定在后日,今明二天也好叫沈长林沈玉寿二人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于是,里正与县衙的人高高兴兴的来,又爽利的走了,倒是村民们围在小院里,久久不愿离开。
钱氏把手一叉,想要轰人的当口,沈长林低声道:“奶奶,我们现在睡不着,不如让乡亲们坐下来,我们聊聊天吧。”
沈玉寿也点头:“是呀,夜里早些睡就是了。”
他们考上秀才的轰动可比去年考上童生的大多了,毕竟童生只是一个名号,而秀才功名是有实打实的好处!
村民们想问的可就太多了,从景安城的衣食住行,到路上的所见所闻,还有科举读书究竟怎么回事,五花八门,方方面面。
沈长林沈玉寿搬一张长凳坐下,请乡亲们一个个问,他们能答得上来的,全部都一一解惑。
永清县之外的山水和风土人情,还有科举上的事情,对于村民们来讲,都是稀奇新鲜而又遥远的东西,好奇心人皆有之,虽然村民们基本一辈子都活在小小的山村里,但并不妨碍他们对外面的世界和新鲜事物有热切的渴望。
“长林,你见识真多,难怪能考上秀才。”
“那当然啦,出去见过世面就是不一样……”
这场谈话直到夜幕降临时才散去。
人都走光了,沈长林才注意到沈玉堂也一直在人堆里,他刚刚一直在听,只不过没有问问题。
见沈长林发现了自己,沈玉堂有些慌乱的站起来,然后对沈长林微微颔首,转身跑远了。
夜里,沈长林沈玉寿早早洗漱妥当上床睡觉,这一觉睡的很足,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而这时,钱氏已托人分别去小竹村、大岩村传了喜讯,这次庆功宴,亲朋好友都能参加,县衙里的人说了,人越多越热闹呢。
“醒了?起来吃饭吧。”钱氏笑着道。
灶上温着两碗粥,还有一大碗鸡蛋羹,全是他们在景安挂念却吃不着的滋味。
昨夜钱氏一夜未眠,想了很多,她家的两个孩子,和别人家的不同,说是天上飞下来的文曲星也不为过,他们是山窝窝里的金凤凰,迟早是要飞出农门一展拳脚的。
孩子们有出息,她不能做两个孩子前程路上的绊脚石,若不去景安,恐他二人不能静心读书,再说,昨日听长林讲起景安的种种,她也想去瞧瞧看看。
“那景安城,也不是去了就不准回了,等我老的走不动了,牙齿掉光了,我还要回咸水村的。”
回来落叶归根。
沈长林和沈玉寿很高兴,他们没想到奶奶这么快就想通了。
既然举家要走,而且不知归期,那么家里的田地牲畜和生活物资,自然要好好归置一番,找个可靠之人托付。
不过,第二日便是庆功宴,他们没时间考虑这些,欢欢喜喜从县衙回来之后,一家人才坐下,好好盘了盘家中资产。
以前卖掉的田地都赎买回来了,钱氏去年还雇人开了几亩荒地,目前家里田地一共有四十多亩,鸡鸭鹅加起来有六十多只,还有二十来只兔子,四头猪加两头驴,一头牛,还有新收的稻谷上千斤,菜园子里种满了小菜。
这些都是带不走的东西,要找人照看,要论可靠,钱氏自然更信任娘家人,但他们毕竟隔了两个村子,且不姓沈,家业不好托付在他们手上。
思来想去,只有沈大郎一家子是可靠的,这些年相处下来亦十分厚道,家里的田地可以托他们照看,而那些牲畜和粮食,还是全部卖了换成现银的好。
正好,这日得了消息的钱壮同上司告假,从恭州赶了回来,钱氏便请他还有里正村长等人做见证,和沈大郎一家说好田地的事情。
“我家的地,以后都给你们种了,种什么我不管,但要给我三成粮做租子,不过我不要粮,全给我换成钱吧。”
三成租子不算多,况且沈长林沈玉寿有了秀才功名,他家的田地现在不需要缴税,怎么看,这都是互惠的好事。
钱氏做事非常麻利,将这一切打点好,也不过三五日,她明白,孩子们还要赶回景安去读书呢,耽误不起时间。
处理完事情后,钱壮才有空好好看两个小外甥,他握拳轻抵沈长林和沈玉寿的胸膛,笑问道:“教你俩的拳法没落下吧?”
“不仅没落下,还精进了。”沈长林自豪的说,并顺势锁住了钱壮的手腕。
这一下出其不意,钱壮失力往前踏了半步,惊讶的瞪大眼睛:“有两下子,但这不是我教你的那些招啊?”
沈玉寿在一旁补充:“我和长林拜了景安巡检司的王指挥学武艺,已经学了快一年啦。”
“好啊,竟然背着我另拜山头。”
钱壮说着,将手挣脱出来,并反手一边钳制一个。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技巧只是毛毛雨,沈长林沈玉寿被小舅舅摁在怀中,动也动不得。
哎,看来学武之路漫长,还有待进步呀。
“小舅舅,手有点疼。”
“下次拜师,我们一定先告诉你。”
钱壮只是和小外甥闹着玩的,说话间就松开了。
“多学点本事也好,能防身。”
处理完家务事后,沈长林和沈玉寿又结伴去李童生家里正式拜访了一回。
李童生今年七十三,已经很老了,去年和他道别的时候,老人家思维还很清晰,但今年经开始犯糊涂,听他儿媳王氏说,李童生经常连儿子孙子都认不清楚。
大岩村私塾,也从去年冬天开始停办。
“李先生,我们来向您告别啦,我们要去景安念书,下次回来再来看您。”
二人齐声,一边说一边鞠躬。
李童生浑浊的目光里,忽有了几丝神采,他拄着拐杖,捋着白花花的小胡子,慈祥的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