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四散在薄彧的身后，无一不盯着顾栖池，脸上是真挚的笑意。

天幕被墨色席卷，浮月当空，一夜的繁星满天，璀璨交织，耀得满台银辉。

这是在东城这样灯火通明的城市压根无法看到的景象。

最后一张画在薄彧身后，贴在一架天文望远镜上。

顾栖池手里攥着那一沓画纸，心跳急躁地跳动，在耳膜处发出嗡嗡的铮鸣。

他没有动，就这么直直望向薄彧。

他身后是亘古不化的苍茫雪山，是空净无垠的静谧星空。

是万家灯火，是百里人间。

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星体的建模。

顾栖池的心脏又跳了一下，与此同时，太空之中一颗小行星奋力释放出光芒，与他达成同频率的震动。

那些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的距离在一瞬间被压缩成永恒的相拥。

好像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应该变成现在这样。

薄彧走上前，牵着顾栖池的手，撕下了最后一张画纸。

那是两个人的结婚证件照。

红色的底，白色的衬衫，却从直面摄影机变成了两两相望。

水彩画里，薄彧牵起了他的手。

现实里，薄彧一如既往。

他牵着他的手，带他靠近那台天文望远镜，撕下了上边的画。

明明这里就有无数散落的璀璨的星辰，可顾栖池觉得，任何一颗星星都没用薄彧的眼睛闪出的光耀眼。

像是悬挂在黑云深处最清晰灿烂的北极星，灼目而雪亮。

薄彧凝视着他很慢很慢地开口：“你不喜欢钻石，不喜欢房子，车子，不喜欢这些被物质所困的东西，也不喜欢那些虚无缥缈的一切。”

顾栖池听到了自己心跳暂停的一瞬间，却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心脏暂停过后的狂跳。

薄彧倾身吻了下他的额头，垂眸看着他：“所以我想送一颗星星给你。”

他的指腹摩挲过他泛红的眼尾，声音是足以溺毙死人的温柔：“一颗真正的，独属于你的小行星。”

“在我们有限的生命里，它会在时间里永恒。”

观星台上的风远比平地上的大得多，风声呼啸而凛冽，吹得人耳根发麻。

顾栖池此刻却什么也听不到，他被剥夺了所有感官，就连呼吸都放轻了。唯一能够听见看见的，都与薄彧紧密相牵。

薄彧牵着他，俯身靠近身后的天文望远镜旁，仔细而耐心地帮他调整好角度。

一颗静谧的，闪烁着蔚蓝色星蕴的星体冲破无垠的黑暗，抵达他的眼前。它的身边流动着柔软的云雾，又混杂着丝丝缕缕的星蕴，爆裂出独属于它的光芒。

“听起来有点太过于天马行空，但这颗小行星，是我在十八岁的时候发现的。”

“在1.17日，在你出生的那一天。”

他耐心地像它介绍这颗小行星的来历，掌心滚烫的温度熨帖进入皮肤，掀起微妙的滚烫。

“我的外公是一位很伟大的天文学家，他也对这个发现而感到惊诧且不可思议，因为这听起来实在是太荒诞了，可这颗小行星的的确确存在，也的确由我们发现。”

“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这颗小行星的存在被确定，运行轨道被精确，才获得了正式编号和命名的权利。”

天文望远镜里的星体周围围绕着无数的微小颗粒，浩瀚的宇宙之中，这颗渺小而瑰丽的星体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名字。

“我给他它命名为——栖池星。”薄彧的五指扣进他的指缝里，声音低沉却极具力量，像一记千斤重锤狠狠砸进顾栖池的心底：“生日快乐，顾栖池。”

“你总喜欢对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反复确认，想要去确认它的存在，证明它的所有。”

“我知道，是因为你迷茫，彷徨，担心抓不到实处，害怕获得只是想象。”

“你没有安全感，但我想给你。”

“这颗小行星也是我向你的承诺。”

“亿万光年之外的爱意永不落幕，无论时间还是距离，至死糜它。”

第9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连载

23:59分。

顾栖池手里被塞入一个小型的遥控器。

他不解地看向薄彧, 薄彧笑了一下，用眼神示意他打开看看。

顾栖池试探性地按了下去，观星台最右侧一块儿黑色的幕布被撤了下去, 之后隐藏的一块屏幕也显露出来。

上边正在现场转播着什么东西。

顾栖池拧过头，眉目间露出不解：“这是什么东西？”

眼前是无数铁架构建出来的一座铁塔。

它矗立在苍茫广阔的大地上, 风浪掀起黄土与砂砾，迷了漫天，却依旧难以抵挡得了黑沉夜幕里刺目燃烧的火焰。

顾栖池在看清铁塔上的东西是什么时，瞳孔猛地收缩。

他想转头去看薄彧，却猛地被对方从背后抱住。薄彧像往常一样，极为亲昵地将头埋进他的肩窝里, 胸腔震动时发出的震鸣穿透过衣料，抵达他的背后。

薄彧嗓音很淡，呼出的气流却烫, 打在他的颈侧。

“顾栖池, 和我一起倒数。”

顾栖池想象不到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喉结滚了下，不仅能听到自己吞咽的声音，也能听到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但这所有的声音都被薄彧的声音压了下去, 他不受控制地和薄彧一起出声。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腾空而起的火焰自火箭尾端迸溅，浓烈的白色烟雾呼啸而出，将这被黑暗吞噬的夜幕划出一道口子，这道热烈燃烧的火焰急速上升，张牙舞爪地火舌几乎要将一切湮没。

巨大的轰鸣声穿透屏幕, 清晰地传达耳底, 还有四散的金属碎片在火光的映射下发出雪亮的刺目的光。

顾栖池的心跳的越来越快。

他已经不记得今天晚上有没有心脏缓慢跳动的时刻了。

“四。”

“三。”

“二。”

“一。”

像是一只凤凰冲破云霄, 周身燃起的火焰炽热滚烫, 它完成了使命，承载的卫星没入太空，金属的外壳反射出冷硬的白光。

“只要你想，你可以随时看到栖池星。”

他语气漫不经心，听起来那么不可思议也无法办到的事情，在他的口中，轻描淡写地好像在讨论明天吃什么。

薄彧很轻地笑了一声，抓起顾栖池的手指开始把玩，口吻染上些许认真的意味：“它将永恒地围绕着栖池星运行，成为无垠宇宙中，独自为爱燃烧的野火。”

“这是我为你创造的——凤栖。”

他郑重地向他宣布这颗卫星的名字，花费了那么久的时间，损耗了那么多精力，却只是为了心底的那一个人。

顾栖池柔软的心又凹陷进去一块。凤栖梧桐，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息息相关。

薄彧好像是一个行走在旷野里的浪漫诗人，总是能给你不顾一切的爱。

“栖池星就是凤栖计划存在的唯一意义。顾栖池，你也是浩瀚苍穹里，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几个月不眠不休，呈递了无数份文件，送上去无数份审核，更是见了无数人。

他不容抗拒地，用钱硬生生给顾栖池砸出来这份惊喜。

比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来哄褒姒一笑还要荒诞，但他心甘情愿。

两人说话之间，承载卫星的火箭碎片开始自天空坠落，这些外围纷纷下落的碎片与大气进行剧烈摩擦，产生的光与热迸裂出巨大的白光，比天上的星斗还要璀璨。

这些脱落的火箭残骸在一瞬间下落，顾栖池没再平视屏幕，而是抬起了头。

像是一场辉宏的流星雨，徐徐在天际拉开序幕。每一颗都朝着顾栖池的方向疾驰而来，后边还拖着一条若隐若现的银辉。它转瞬即逝，却耐不住这一刻的璀璨明亮。

这是一场只为他一个人举行的盛大晚宴，哪怕过了今晚没人会记得，但会永远在顾栖池的记忆长河之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