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聂光还是打算帮琳琅去考察一下这边的拳击馆和俱乐部，看看有没有可以学习借鉴的地方。所以他没有留在酒店，安顿好之后就背着包出发了，一边见缝插针地学习刷卷子，一边将自己所见所闻的东西都记录下来。

比赛就在当天晚上。

聂光还没进体育场，就先被这里巨大的人气给震了一下。

场馆外面简直称得上人山人海，喧哗声、叫卖声乃至各种应援的声音充斥耳畔，热闹得让人忍不住被这种气氛所感染。这还是在外面，到了场馆内，就更夸张了。

聂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感受着四周那种几乎要爆炸的热情，刚开始还不太习惯，但很快就融入了进去。

尤其是比赛开始之后，跟大家一起为选手呼喊加油，因为场上的风云变化而跟着情绪变化，注意力高度集中，几乎注意不到别的。等到最后分出结果的那一瞬，支持的选手胜利的自是欢呼雀跃，支持的选手失利的，也忍不住骂骂咧咧，发出巨大的嘘声。

整个场馆简直像是一锅沸腾的水，没有一刻能安静下来。

聂光身处这种环境之中，也几乎耗光了自己最后一分力气。短短半小时的比赛结束，他从场馆内出来，甚至有种被掏空了的空虚感。

他在广场上的花坛边坐下来缓了一会儿，才渐渐将剧烈的心跳和亢奋的情绪平复下来。

感觉很神奇。

在这一刻，远远眺望着灯火通明的体育馆，聂光突然意识到，他知道该怎么对付钱家了。

……

“出去一趟就找到对付钱家的办法了？”琳琅坐在聂光对面，听他一脸严肃地说出这件事，一时也有些愣怔。但她并未将之当成少年人的狂言，很快反应过来，“说说看。”

聂光其实还有些忐忑，但是琳琅的尊重极大地缓解了他心里的紧张。

既然琳琅觉得他能独自想出一个方案，他就应该做到。就算他的想法不全面，有所偏颇，但总归是个办法，说不定能给琳琅带来一些启发和思路。

“现在我们既没有势，也没有力，那就只能向外面借了。”聂光说，“那天你报警，就是想要借力吧？”

琳琅点头，“的确。”

“力可以向国家执法机关借，因为我们的敌人站在不义的那一边。”聂光看着琳琅，缓缓说出自己的计划的关键，“而势，要向广大群众去借。”

都说人民群众的力量是很强大的，但是聂光始终对此不是很明了。

直到那天看比赛，亲眼看到几万人坐在一起，为同一件事欢呼呐喊，那种震撼，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也依旧觉得很了不起。

这是聂光第一次看清楚所谓的“势”。

如果也有几万人知道钱家的事，为自己摇旗助威，钱家就算再有手段，再有人脉，估计也使不出来吧？

如果人数扩大到几十万，几百万呢？

如果让全国人民全都来关注这件事呢？

他们的确是小人物，无权无势，但无数个小人物联合起来，也能形成巨大的、可以影响局面的势。

“听起来很有道理，具体的计划呢？”琳琅点了点头，问。

“人的底线一旦退了，再想拉回去几乎不可能。再说，尝到了特权的便利和好处，也很少有人能放开。所以我的事，不会是钱家做的第一件，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件。”聂光表情沉肃，“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尽可能多的受害者，把所有人联合起来。”

“第二步，把事情闹大，找官方，找媒体，发网络……只要关注的人足够多，钱家不可能一手遮天。”

至于剩下的，就不需要他们去做了。

只要推动这些事情进入公众的视野，接下来自然有一套处理的流程。

“看看这个。”琳琅听完，从办工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递给聂光。

聂光先看了她一眼，才低头去翻开文件。越看他的脸色越严肃，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这一方面是因为钱家做的混账事比他预想的更多，也更黑暗，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能想到的东西，琳琅早就想到了。

“原来你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他一份一份看过去，直到将整个文件夹都看完，合上之后，才抬头去看琳琅，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但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这么做。”琳琅说。

聂光连忙追问，“为什么？”

“这么多的受害者，组织起来是一股巨大的力量，但也意味着，如果不能把他们联合在一起，会是一盘散沙，很容易被人分而划之。”琳琅的视线落到他手中的文件夹上，又抬起来看着聂光，“他们需要一个领袖。”

聂光看懂了她的视线，他忽然紧张起来，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才开口，“我可以。”

“你年轻，聪明，有冲劲，最重要的是很英俊，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琳琅说。

聂光睁大了眼睛，一时不知道该高兴琳琅夸自己英俊，还是震惊她居然把他的长相也当做筹码的一部分。

“别不相信，大多数网友都是三观跟着五官走的。”琳琅忽然笑了一下，“你跟钱斌站在一起，相信是个人都知道应该支持谁。”

生活是能养人的。聂光在这个人际关系简单、大家相处和谐的地方住了一段时间，又上了一段时间的课，已经看不出刚刚出来时的那股凶相了。除非他刻意冷下脸，不然现在任谁看到他，第一眼都会觉得这是个好孩子。

这样一个人，遭遇了那样的事，才会越发让人同情。

他在里面呆了三年，出来之后依旧十分努力，看起来很优秀，不免就会让人去想，如果没有遇到这些事，他又会是什么样子？

聂光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再次道，“我可以。”

这本来就是他的事，如果琳琅也觉额他可以，聂光就绝不会做不到。

“我知道你可以。”琳琅也再次说，“可是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这么做。”

“你在顾虑什么？”聂光问。

琳琅说，“舆论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帮助你对付你的敌人，也可以反过来伤害你。”

她叹了一口气，“一旦站在了公众面前，出现在舆论中心，一切就都由不得你自己了。你的过去会被人反复地翻出来议论、品评乃至恶意猜测，你的所有行为都会被无数人注视、解读乃至故意歪曲。你真的知道这些，也做好准备去应对了吗？”

不知为什么，聂光觉得，琳琅在说这些的时候，表情看起来是那么地难过，好像不仅仅是在说他的事。

琳琅只是想起了自己穿越之前的职业。

她是个网红博主，大小也是个公众人物，虽然自己很努力，但是也难免有被人恶意猜测和中伤的时候。而且有些事，是你根本解释不清楚的，还有些事，你解释了也没有人听，谣言已经被传出去，不了解的人可以轻易给你贴上标签，肆意批判。

琳琅是个小仙子，相较于其他人来说，已经算是很有底牌，基本上每次都能圆满地解决与自己有关的各种突发事件。

但即使如此，回想起来，也觉得那种仿佛被所有人拿放大镜盯着的感觉，并不好受。

所以她明明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也引导着聂光想到了这些，可是时至今日，心情依旧十分矛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将他推出去，真正走上这条路。

鲜花和掌声令人向往，可是身处其中，其实更容易注意到那些恶评。聂光能承受住这些吗？

聂光没有立刻说话，他听得出来，琳琅是设身处地地在替他考虑，他当然不能辜负这种好意，莽撞地说“我可以”。

“我还没有经历过你说的这些，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就算我现在满口答应，到时候也可能会受不了。但是……”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琳琅，“我想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