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每天都想离皇上远点(61)
本想去找刘双九玩儿,但走路的时候身上那些痕迹摩擦着衣料带来些许不适感,让我感觉待会儿很难在刘双九面前表现正常。
算了,我想了想,去找吴贵宝。
太监的帐子是没人值守的,在帐外叫了几声,听见吴贵宝弱弱的声音应了,便直接掀帘子进去了。
这个时辰他竟还在睡觉,整个帐子睡十来人,只剩他还在床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像条毛虫似的。
“二宝哥。”他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来冲我打招呼,眼里有血丝,眼下发青,没什么精神。
“还在睡懒觉?”来之前我还因昨晚的事很不痛快,可是一见着吴贵宝这可怜样,自己心里那点儿火就暂时消下去了,装作轻松的样子和他说话。
“二宝哥你不用当差么?”
“今日不用,吃过早饭了不曾?”
“吃过了。”他点头,说话有气无力的。
“身上……身上还没好?”我又问他。
他露出难为情的表情,坐起身来:“好了,其实没什么大碍,主要是吓着了。”
说话间,帐子里又进了个太监来,吴贵宝立马鸵鸟似的,又整个缩回了被子里,连头也不留。
我感觉出什么,等那个太监又出去之后,对吴贵宝说:“你若能下床走动,咱们出去找个清净的地方玩儿?营地里最近太吵了,我想去外边走走,你陪我成不?”
床上的大毛虫动了动,吴贵宝又露出两只眼睛来,闪着兴奋的光:“真的吗?二宝哥你愿意带着我玩儿?”
我鼻子一酸:“嗯,我带你玩儿。”
吴贵宝收拾得很仔细,穿了身整洁干净的太监服,脖颈处盘扣扣得严实,甚至还拿出一个小盒子来,用手指沾了里面红色的膏脂,对着镜子揉开了在脸上擦了些。
我看得嘴角抽搐:“这是什么东西?”
吴贵宝脸红了,解释道:“胭脂……揉些胭脂看着脸色好些,不少太监和宫女都会用,我这盒便宜,二宝哥你要擦吗?”
“我,我不擦。”我连忙拒绝,又道,“不是嫌弃,我没用过,不习惯。”
吴贵宝点点头,把胭脂放回枕头底下,和我一起出了帐子。
一路上他低头不语,但附近看见他的人,好几个都是面露鄙夷之色,有一个矮壮太监甚至朝我们这边啐了一口,吴贵宝登时眼睛就红了,咬着嘴唇,脸上苍白,连刚揉上的胭脂也无法掩盖。
本想骂人,吴贵宝扯着我衣袖拖着我走了。
直到离开了御厨这边的帐子,没人认识吴贵宝了,落在我们身上的视线才让人觉得清净些,也少了御厨那边锅碗瓢盆的嘈杂,因此当吴贵宝肚子发出一串“咕咕咕”的时候,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奇怪道:“不是说吃过早饭了?”
吴贵宝不自在起来,小声嗫嚅:“他们不给我饭……说我……”
“说我”后面还有个字,他没发出声音,但我看出唇形,是“脏”。
“太过分了吧!什么人啊都是!”我整个人都火了,饿别人肚子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可恶的事情之一。
皇帝这样就算了,他们不过也是一帮奴才,凭什么扣吴贵宝的饭?
“算了,二宝哥,你别生气,别去找他们……”吴贵宝劝道。
“先给你弄点儿吃的。”我带着他回了管公公的帐子,吩咐那俩小太监去御厨找些吃的来。
司礼监掌印的名头极其好使,不一会儿他们就带着一屉鱼肉馒头、半只烧鸡、一碗卤鹌鹑蛋回来了。
先让吴贵宝吃了两个鱼肉馒头,剩下的用食盒提着,再带上一个水囊,两人出了营地找了块没人的柔软草地,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坐着边吃东西边说话。
“二宝哥你真……厉害,能弄这么多好吃的……”吴贵宝又吃了两个鱼肉馒头,腮帮子鼓鼓的。
“你怎么不吃鸡?我吃鸡翅,你把这个鸡腿吃了。”我扯下一只鸡翅。
吴贵宝咽下了嘴里的馒头,视线落在鸡腿上,不太好意思的样子:“二宝哥你不吃鸡腿吗?”
我吃着鸡翅道:“我早饭吃太饱,吃不下了,鹌鹑蛋如果你喜欢吃的话也吃了,我不喜欢吃。”
吴贵宝吞咽了下喉咙,终于放开吃了起来,把带来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
“太饱了,真开心。”吴贵宝躺在草地上,嘴角翘着,露出满足的笑容,继而又有些羞赧,“我是不是吃太多了?二宝哥你都没吃什么,我……”
“我也吃得很饱,看你吃东西我就开心。”我也在草地上躺下,看着飘着许多云的天空,心想有东西吃真好,自己有东西吃还能分给没东西吃的人东西吃,更好。
“你的案子,现在怎么说?”我问他。
“成田军那边的人,说是我们为图钱财主动勾引那些人去林子里行苟且之事。”吴贵宝平静道,“不过周大人在重新查,昨晚才叫我又过去问了话,也没把我关起来,说明应该是不相信那些人的话的,周大人是御前侍卫统领,肯定会还我们一个公道。”
我点头:“一定会的,皇上也很关切这案子。”
“二宝哥,”吴贵宝突然叫了我一声,讶然道,“你脖子后面怎么……有块红的?”
我一听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略一思忖,觉得我和他也算同病相怜可以抱团取暖,便道:“昨天晚上,有个,有个色鬼淫|魔登徒子,他,他……”
吴贵宝登时瞪大眼睛,切齿道:“是谁?告诉周大人了不曾?又是成田军的?这些杀千刀的真该挨活剐下油锅去炸!”
赵煜风对我做的事,绝比不上那几个畜生兵士对吴贵宝做的事,然而我憋屈就憋屈在,在这个朝代,一个太监被皇帝猥|亵是合理的,没法报官,甚至于,大家认为这是一种恩赐,恩宠。
“算了,他也没对我做什么。”
吴贵宝:“那怎么行?你是御前的内侍,身份尊贵,冒犯你便等同于冒犯天子的威严,这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命不想要了?”
对不起,冒犯本身份尊贵的御前内侍的正是天子本人。
我:“算了,真没做什么,不过是摸了几下而已。”
吴贵宝一脸担忧,欲言又止的,最后来了一句:“二宝哥,那你,那你屁股疼么?要是疼,我那儿有药。”
我登时便明白他什么意思,连忙道:“不疼不疼,那人,那人也是个太监,他可没这能耐……”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似乎朝着这边来了。
我顺着声看过去,正是背上负着一张弓身穿窄袖骑装的赵煜风,带着二十几个伴驾围猎的朝臣以及一队侍卫朝这边策马过来。
马队浩浩荡荡,扬起尘土与草屑,赵煜风远远便盯住了我,像是要过来杀人似的。
“上树!咱们上树上去!”我背后发毛,立马一骨碌爬起来。
吴贵宝:“那好像是皇上,怎么办?咱们是不是要冲撞皇上了?我是烧火的低等太监,我,我……”
“爬到树上去藏起来就不会冲撞他了,快!”
吴贵宝要哭:“二宝哥,我不会爬树……”
“爬树很简单的!手攀住,胳膊伸直,腰贴紧!向上用力!我会爬,你先踩着我背上去!快快快,等会儿来不及了!”
这树太高了,两人费了好大一番劲才爬上了树去,食盒什么的带不上来,只能藏在树后。
刚上树上不久,马队便过来了,乌泱泱一群人在树下将马勒停,赵煜风黑着脸,围着树转了一圈,停住沉默。
正当树下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开口询问时,赵煜风忽然抽箭搭弓,一连在树干上射了二十来支箭,紧挨着形成了高低两层,继而一言未发,又骑马走了。
跟在他身后的大臣皆频频回首看这棵大树,神情疑惑不解。
直到马队走远了,去了远处另一片林子,我们才敢出声,开始爬下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