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每天都想离皇上远点(132)
他骑着马在敌军中冲杀,舞着一杆长枪,犹如战神般以一敌百,挥落敌军无数,再加上我在高处射杀试图从背后偷袭他的成田兵,一时之间,无人能近他的身。
但人数上到底是吃了亏,经不起消耗,没法久战。
赵煜风杀了一阵后,调转马头,将成田军引进了布有埋伏的巷子里。
我攀着窗棂荡上了房顶,正打算跟过去,却看见一大拨成田军正由水关边上的马道杀上城墙,而城墙上率兵的甘承恩,他正带着他的兵往西城门撤。
城墙是我们防守最有利的地形,不能失守!
“甘承恩!”我连忙往那边跑,从一个屋顶跳上另一个屋顶,“不许退!守住城墙!”
甘承恩听见声音回头看了我一眼,身形稍稍一滞,接着挥了挥手,带着他的兵继续跑,跑在末尾的禁军,被成田军从背后追上砍倒在地。
“这个懦夫!”周亭也怒了,“公公您留在这儿,周某上去!”
话毕,周亭一个纵跃,从屋顶飞下,落在马道上,拦住要上城墙的成田兵。
我也跟着跳了下去,抽剑在人堆里杀成一团:“都给我回来!放箭!点火!这里要守不住,西城门也迟早会失守!”
终于,撤退的禁军又杀了回来,抵挡住了剩下想要上城墙的敌军。
我和周亭及时抽身,抓住上边放下来的绳索飞快爬了上去。
“你他妈的跑什么?!”我从人群里穿过,径直走到后头甘承恩身前。
甘承恩理直气壮:“水关守不住了!城墙都破了!难道白白送死吗!倒不如去西城门帮城门候,至少西城门还能守得住。”
“西城门牢固得很,用不着你守,”我道,“现下全城只有这一处薄弱,你却要弃守?城墙破了,你们就是城墙!不许退!”
甘承恩冷笑一声:“你一个宦官,究竟懂什么叫打仗?成天指手画脚,敌众我寡,城墙都破了,还挣扎什么?不如大家各自抱团保……”
他身后的人脸上表情变化,逐渐流露出绝望和沮丧,显然是因他的话而动摇。
“你非要退不可?”我打断他的话,把剑上的血用手抹了,现出雪亮凌厉的剑锋,“你领朝廷俸禄,每年好几石的米,都是百姓流着汗辛苦种出来的,如今要你保家卫国,你却要退?”
甘承恩盯着剑身,喉结滑动,往后退了两步。
“各位禁军兄弟想必都认得出来,这是天子剑。”我幽幽道,“甘承恩临阵脱逃,煽动士兵逃离战场,其罪当诛,咱家既然替陛下保管天子剑,便再顺手替陛下处死这个逃兵!”
温热的血从甘承恩胸膛溅出,我抽回剑,他瞪大眼睛倒在地上,周围他的部下神情都有片刻愣怔。
“甘承恩手底下的兵从现在开始,全听御前侍卫统领周大人命令,如果周大人不在,你们便听城门候朱永烨的,去个人去西城门,让朱大人过来支援水关。”
我冷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日里无仗可打的时候,你们拿着俸禄过太平日子,如今有仗打了,却要当逃兵,对得起百姓纳的税么?你们家里有没有父母姐弟?今天衍州若守不住,明日中京城也会守不住,当成田军打进中京城里,若中京城的守城将士也弃守城墙,任敌军杀进城里去,你们的家里人能在战火中自保吗?”
众人皆沉默,忽然里头有个人轻轻说了句:“我老家就是衍州的,叔父就住在西城门那边的街上。”
人群开始动起来,一个两个,两百个三百个,都往回走去,加入了抵挡成田军攻上城墙的禁军队伍中。
城内成田的兵越来越多,被撞塌的假瓮城,像是铁桶漏了个洞,不断地往里边渗水。
赵煜风杀光了诱进巷子里的敌军回来,带着几千骑兵冲乱成杀进来的成田军,接着让人把假瓮城从里边推倒,砖石落下成一堆,堪堪挡住了水关被挖开的口子。
然而等城里的敌军清得差不多的时候,水关又一次被挖开了,成田军几乎是源源不断地从城外流进来,而城内的守城将士却是越来越少,勉强守住水关,东城门却又爬上来不少敌军,左支右绌。
鏖战到傍晚,城墙上到处都是火光,城里到处都是战死的士兵尸体,烧着的房子,飘散的黑烟。
“报!北、北城门失守了!”
“报!南城门失守了!”
“报!西城门失守……城门候朱永烨大人战死……”
“报!禁军弓箭手统领秦刚大人……战死……”
赵煜风和亲从兵们被成田军包围了,他铠甲上溅着的血已经红的发黑,周亭在他身边,身上有数道刀伤,一条腿已经瘸了,但仍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孙鸿光一身干净的没染上一丝血的黑色盔甲,骑着马朝赵煜风喊话:“降了吧,陛下,何必负隅顽抗?把那搅乱朝政蛊惑君主的奸宦交出来杀了,臣愿继续保卫赵氏江山,护送你回京。”
赵煜风答道:“把你自己的头送上来,我也不愿赦你造反的罪!”
他手上的兵器已经换成了一把重剑,转眼间又杀了五个,平日里繁闹阜盛的大街上,现下尸体成堆。
所有箭矢都已耗尽,现下守城军中只有我还有一支箭。
这支箭是留给孙鸿光的。
卢青跟在我身边,两人藏身于屋脊一侧,我深呼吸数瞬,抬起被砍过一刀的肩,忍着痛,将最后一支箭搭在弦上缓缓拉开,在血红的落日余晖里瞄准了孙鸿光。
但他的身边有两个贴身护卫的校尉,视线一刻不停地巡视四周,十分警惕,这一箭射出去极容易被发现。
“卢青,你来。”我把弓箭交给了卢青,“我下去弄出点儿动静吸引他们注意,你趁机放箭,务必要一箭射中。”
卢青双眼通红,重重点了点头。
我轻轻地从屋顶上滑下去落在街上,随便捡了把剑朝孙鸿光掷了过去,两个校尉齐齐转头朝我这边,拔剑截住了我掷过去的铁剑。
与此同时,卢青放箭,那箭朝着孙鸿光脑后而去,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
然而就在箭即将扎进孙鸿光脑袋里时,他突然察觉到了,脸色一变头迅速往旁边一偏躲了过去。
箭射中了他身边校尉的头,那年轻校尉瞪大眼睛,身子一歪,倒下了马。
“抓住他!!!”孙鸿光怒吼,他身边有一将领扭头看见我,登时策马狂奔而来,冲在最前头。
两条腿还是没能跑过四条腿,他们在一条巷子深处把我围住了,我这才发现,来追我的那个年轻而面容清秀的将领正是我夜袭成田军营那晚认出我来的那人。
我拔剑厮杀,精疲力尽之时,他出剑,穿透我的甲胄,一剑刺中我肩膀把我钉在了墙上,我也一剑捅了过去,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却手不稳失了准头,只捅在他腰侧。
他低头看了一眼,脸色煞白,却笑了:“天子剑,你相好给你的……你用你相好的剑捅了我,我也用我相好的剑捅了你……”
“只是你的相好还活着,而我那杀千刀的相好,已经死了……哈哈哈哈!”
这一瞬间我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前户部侍郎虞泷礼在南风馆的相好,那个白衣少年。
下一瞬,他将刺在我身体里的剑拔了出来,我感到巨大的疼痛,身上再没力气,眼睁睁看着他对准我的脖子挥剑一砍。
“噗——!”
剑身堪堪挨上我脖颈之时,一截刀刃从他胸膛破了出来,他瞪大眼,不敢相信地低头看了自己胸口一眼,手里的剑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真是个疯子,和姓虞的小子一样的疯。”花白胡须的孙鸿光站在他身后,抽出刀来,虞泷礼的相好倒在地上,鲜血溅上他清秀而年轻的脸庞。
孙鸿光朝后退了退,冷冷吩咐:“把这个太监带走。”
我浑身是血,刀伤剑伤,整个人疼得在打摆子,但他们依然把我双手捆住了,两个人架着,把我拖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