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90年代做棋王(131)
明哲眉头紧锁,不甘心接受和棋的局面。
同样不甘心的,还有向帅。
这场比赛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下了六个多小时,要是和棋的话,实在是难以消解心中这股缠绵已久的杀意。
此时的棋盘上已经不再是两军对垒,黑色和红色的棋子已经化身为了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两条神龙。
一个身披红色的鳞甲,来自于九天之上,带着光耀日月的神火。
一个浑身漆黑,来自北冥之滨,所过之处,千里封冰。
它们一心想要向对方展示——我才是这片天地的王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你,只能臣服在我的身下。
进攻!
两个驾驭神龙的少年不约而同地选择利用残兵剩将发起最后一轮攻击。
先动手的是还剩下两个炮可以利用的明哲,他孤注一掷,利用远方的孤象使用双炮抬竿,做最后的拼杀。
向帅的黑子被灭双象。
向帅的黑子被灭双士。
面对着电视屏幕,明奕仙一手握拳,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妻子李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记忆里,自打儿子明哲四岁开始下棋以来,明奕仙从来没有担心过他的成绩。哪怕是全国青少年锦标赛的决赛他都没不曾去现场观摩,更不要说像今天这般看得浑然忘我,恨不得以身代之。
李颖不知道,实在是这盘棋下的太过精彩,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的对局让明奕仙看得浑身寒毛直竖,而她的公公明秋桂则已经忍不住地手舞足蹈起来。
“好呀!好呀!这两个小东西下得太好了。”
这才是真正的巅峰对决!
“换成是那些老油条选手的话,才不会在十六强的比赛里搏杀成这个样子。早就能和就和,为之后的比赛保存体力了。”
明秋桂感慨道,“看到他们,真是让我们这些老家伙惭愧不已。”
回到比赛现场,任兵惋惜地推了推眼镜。
“从这个场面来看,项帅应该是没有机会翻身了。毕竟他是后手,而且除了一个炮,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任兵说着,从大棋盘上又拿下一颗黑子,无不遗憾地说道。
面对棋盘上黑棋所剩无几的局面,明哲下意识地摩挲起手指。
自己真的会赢么?向帅应该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吧。
汗珠从明哲的脸颊旁缓缓流淌到脖颈处,他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刺啦……”
就在此时,一道微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明哲的沉思。
他抬起头,看到向帅终于打开一直放在桌子上的可乐,仰起脖子咕咚咕咚连灌了三口。
“爽!”
向帅左手冲着明哲举起罐子,右手背粗犷地抹了抹嘴唇,双眼精光毕射。
猛然间,一股寒意从明哲的后背升起。
他还是小看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局出自1981年全国棋类联赛浙江陈孝堃VS河北李来群,在当年的比赛中被选为“最佳一盘棋”
注释1:本章中的京剧唱段选自《空城计》
第102章 兄弟对质
“你只有三个子了。”
明哲强作镇定。
如果说刚才的黑子还算是一条神龙的话, 现在已经被他砍去了四足,剥去了龙筋,从青云高空坠入污泥, 成为了一条只能在河岸上苦苦挣扎的泥鳅。
一条泥鳅能做什么,难道要试图蚍蜉撼树不成?
“你忘记我会‘三十三变手’了么?”
向帅笑了笑, 把可乐罐放回桌面上。
冷凝的水落在黑色的木板上, 形成了一个透明的圆圈。
明哲脸色一变。
是啊,他怎么忘记了,“五毒鬼手”侯剑秋传授给他的“三十三变手”就发端于清代张乔栋编纂的《竹香斋象戏谱》中《尺蚯降龙》一篇。
而最原始的《尺蚯降龙》就是以将、车、炮这三个残子为最后的武器,撼动对方守军, 以小博大的残局!
“你是故意的?”
向帅真的为了做到只剩三子残局,故意让他把那些黑棋都吃了?一切就是为了布出这样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局面?
“你说呢?”
向帅说着, 拿起最后的一只黑车。
黑方车六进一,红方帅六进一;
黑方车六退一, 红方帅六退一;
黑方炮二平进七,叫吃!
在泥地里翻腾的黑色小蛇挣扎着, 用残存的,带着鲜血鳞片爬出一道蜿蜒的血路。就在众人以为它即将死去之际, 突然长大蛇口,带着仿佛要吞噬日月天地的气势凌空扶摇而上——一瞬间泥浆和鲜血布满了明哲的整个视线, 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伏在二路正准备发射的黑炮, 明哲顿时汗出如浆。
什么时候的事情,这步棋是什么时候埋在这里的?
小小的蚯蚓,真的从巨龙张牙舞爪的层层攻势中,以蚍蜉撼树的姿态企图吞下红棋的一匹大象!
眼看自己的最后一个守将被彻底绞杀, 明哲也翻转手中的长枪, 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对方单车的车辕砍断——失去了黑车, 黑炮再无可用的炮架,沦为了一枚废子。凌空的黑蛇被长枪挑穿腹部,在一声不甘愿的嘶吼中呼啦啦地坠落了下来。
神龙坠地,两败俱伤!
明奕仙双手扶着椅子的扶手,一点点地坐了下来。
六个小时的厮杀,足足一百三十三回合,这大好江山仍旧是楚河汉界对分,谁也没有最后杀死谁。
向帅和明哲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大口地喘气。
两人的身上,手掌以及额头上都布满了汗珠,双眼通红。呼出的热气在彼此之间交缠着,好似两条巨龙残存的英灵在棋盘上奔涌徘徊,久久不肯散去。
不甘心!
我也不甘心!
少年的眼睛里迸发出同样的心情。
“和局。”
裁判大声宣布。
————
比赛结束后,不管是台上的两位选手还是一旁观棋室里的其他人都没有马上立场,众人脸上的表情让人感觉他们刚才并非经历了一场棋赛,而是刚看完一场精彩绝伦的电影,有种还没有回到现实的怅然若失之感。
虽然最后不得不以和棋告终,但因为这盘棋下得太过酣畅伶俐,难分高下,被收入为年当的“年度本场最佳”,棋谱随后在各大棋类杂志上刊印。
当天夜里,明哲想找向帅把这盘棋再复盘一遍,谁知道还不等他开口,鲁龙潭等一群年轻选手们就把向帅团团围住。
“明哲,你去找你师兄吧。把向帅让给我们,我们也想学习进步啊。”
“就是就是,你也给我们点机会。”
于是向帅就被他们给“借”走了。
明哲无奈只好去找魏益谦,进了房间就看见桌上已经摆好的棋具和一壶泡好的茶,大师兄一手撑在沙发上正好整以暇地等着自己。
明哲走过去坐下,拿起棋子复又放下。
“师兄有话跟我说?”
魏益谦微微一笑。
“师兄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用勉强。”
明哲看出来了,师兄这不是在等他复盘,而是在等他谈心。
“其实我本想等比赛全部结束后找你的。不过看了今天上午的棋,我觉得咱两还是有必要聊一聊。”
魏益谦拿起茶壶往茶盅里注水。
这手泡茶的功夫是他从小跟在明秋桂身边学的,很得老爷子的精髓。
老爷子的名言:人品,棋品,茶品,酒品都是互通的。
也就是明哲还差几天才成年,不然这时候他们师兄弟俩喝的就不是茶,而是酒了。
毕竟酒后才能吐真言嘛。
“师兄想问什么?”
明哲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蜷起在桌上扣了扣,作为感谢。
“你知道今天在赛场上你的表情有多吓人么?”
魏益谦摇了摇头,“幸亏师父他老人家不在这里,不然现在坐在这里和你说话的就不是我了。”
“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