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34)
他瘦长的指节握住茶杯,面色微沉,淡声回道:“碰巧遇见,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而已。”
“跟踪你的其中一波是护卫军,为首的名叫刘骁,这人没什么本事,好糊弄,你以后在宫中若是遇到也不必害怕。”
“护卫军和你们羽林军,哪个更厉害?如此没本事的将领还能担此重任,这叫刘什么骁的背后撑腰的人什么来头。”赵婳喟叹一句。
她听莲心说过,皇城中分为护卫军和羽林军,两者各自分管一方,互不干扰,表面上都是为皇帝效力,护宫中安危,但是领头的两位将军是死对头。
关月以羽林军的身份同她交涉,如此一来负责护卫军的刘骁就是有异心之人。
敌暗我明,甚好。
桌上摆了一碟荷花酥,粉色的酥皮乍然开放,鹅黄色的花蕊被紧紧包裹,经过油温高炸,外皮一层叠着一层,栩栩如生,香味四溢。
她拾起一块荷花酥,酥皮一碰就掉,入口酥脆香甜,回口还有淡淡的荷花香。
“看那边。”霍澹下巴支了支,赵婳侧目,只见茶楼下十来名带刀士兵匆匆而过,似乎是在找什么人,她恍然大悟,找的可不就是她!
“我是从丞相府逃出来的,身后跟的是许相派来的人,至于这护卫军跟踪我作甚?无冤无仇的。”
赵婳余光落在桌面掉落的酥炸上,沉思一番,眸色一亮,恍然大悟道:“护卫军不是在跟踪我,是在跟踪跟踪我的人,打乱丞相府小厮的跟踪计划!护卫军首领跟许相有纠纷,或者说是扶持他坐上这官位的主子和许丞相是宿敌。”
她成竹于胸,自以为猜到了皇帝的想法,抬眸望向他道:“我说的可对?”
霍澹闻言抿唇,有些意外。他只是想顺便提醒赵婳,让她在宫里注意防范,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值得信任的人少之又少,根本无意让她深究其中的牵扯。
忍不住打量她一番,她穿的是丫鬟衣裳,依照许湛小心谨慎的性格,昨夜捉她回府时就应该是把杀掉,可却偏偏留她一命,派身边人一路跟踪。他猜测赵婳定是让许湛心中有了动摇,至于动摇的是什么,这就要他好好套一套了。
动摇和自乱正脚,两者仅在一念之间。
霍澹摇头,“不知。朝堂上事情,我一个小侍卫,哪里懂得里面的弯弯绕绕。”
点点头,赵婳没揭穿,也不再多说什么,见楼下的一队护卫军走远后才将半开的窗户敞开。
这家茶楼建在河道旁边,视野极好。临近的河道不宽,应该是护城河昨分出来的一小支水系,晚大雨滂沱,河道中汇聚了打量雨水,上游来水汹涌澎湃,水花拍打岸边积石,一圈圈白浪泛起,被带着黄沙和枝丫落叶的河水一波接着一波压了下去。河水湍急,从茶楼上看去,约莫还剩两指就要漫上岸了。
河面上一座木拱廊桥孤零零立着,这座木拱廊桥修得极为简略,只设有一亭,约莫只有这茶楼占地的一半大小。
“这座廊桥两个月前才建成,这条河不宽不窄,原本只有在上游才有石桥,河两岸的百姓要么在码头坐船过来,要么绕一圈到上游去走石桥,一来一回极不方便,朝廷便拨款修了这么一座遮风避雨挡烈日的廊桥。”
霍澹见赵婳盯着窗外看了半晌,约莫是在看河面的廊桥,于是解释道。
他记得当时拨给纪永升二十万两银子,怎修出座如此寒酸的廊桥。
这群尸位素餐之人,不知贪了多少钱进肚,他回宫后定要细查。
两人正说着,外面忽地“轰隆”一声巨响。
廊桥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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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赵婳:小样,跟我耍心眼。
霍澹:?这就掉马了?朕还装不装呢?
第27章 干事业第二六天
“轰隆”一声巨响, 廊桥坍塌。
上游水势凶猛,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将廊桥中段唯一的青石桥墩冲塌,整座廊桥从中间崩塌, 断瓦残垣, 触目惊心。
赵婳和霍澹两人一前一后冲出茶楼,桥塌溅起的水浪一股脑溢出河堤,朝四面八方涌去。
溢出的河水淌在路上, 淹没两人的鞋, 又顺着略微倾斜的河岸流回河里。
幸是因为下雨, 并未有过桥的百姓, 街上的人也寥寥无几,但沿河两岸的百姓听见这一巨响纷纷赶来围观。
“老天有眼,报应啊!报应!天道好轮回, 都是报应呐!”
忽地,人群中传来一阵慷慨激昂的女声, 她边笑边喊, 拨开人群跑到最前面, 在廊桥桥头的石墩前跪下, 嘴里大声念叨着“报应”两字。
妇女纤薄的肩膀颤动着,背脊微驼,像是被重物压得直不起来, 她声音带着哭腔,有几分大仇得报的痛快.感,桥边围观的百姓见她又哭又笑的疯癫模样, 皆不敢上前。
赵婳眼熟, 这位中年妇女,她是在茶楼里打杂的那位。
霍澹眼尖, 很快也认了出来,先赵婳一步说道:“这妇人是茶楼里的杂役。”
说完,他朝妇人走去,赵婳跟在他身旁,欲将那满脸泪痕的妇人扶起,可手刚碰到那妇人手臂,人群中有急忙劝道:“姑娘,你可别管闲事,这人神神叨叨,神志不清是个疯婆子。她夜里经常在桥墩旁自言自语,去年七月半在桥边烧纸钱,深更半夜在神龛边鬼鬼祟祟待着,嘴里还絮絮叨叨。七月半,鬼节诶,瘆得慌!”
“你嘴上积点德吧!”一男子怼了那人,“我听说她丈夫是位手艺高超的木匠,生前负责修建这座廊桥,结果桥没修好,人先掉进河里,硬是救起来就这么没了。”
“报应!这都是报应!我丈夫在天有灵,亡魂回来伸冤了!”那跪着的妇人抹掉眼泪,站起来转身对这桥边围的人喊道。
人群里唏嘘不已,起初还有人向着那妇人说话,可自打听了她这么一番话,直摇头。
赵婳和霍澹对视一眼,只见他蹙紧眉心,手腕绑了一根穿着圆玉的红绳,手指摩挲着那块小小圆玉,不知在思索什么。
廊桥塌,加上这中年妇人在河堤边一闹腾,看戏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从中年妇女的一些列举动中,赵婳发现了一丝不对劲,走了过去,先声问道:“大娘,您丈夫的死因另有隐情?可否一一细说?如今廊桥坍塌,是大事故,皇上必定会派人细查。”
赵婳看了一眼旁边的男子,下一刻便在那妇人耳边低语,“您亡去的丈夫死于非命,若要伸冤,此刻是最佳时机。”
她虽是在跟那妇人说悄悄话,可说话的声音却能让旁边的男子听清。
妇人佝偻着背嗤笑,冷漠道:“派人?这事一年前就查过了,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能信的官员有几位呢?官官相护,陋习!”
修桥确实有工人失足落水的情况,若事情没闹大,监督此项目的官吏便可赔钱草草了事,匆匆掩去,但这妇人言辞激烈,她亡夫落水怕不是简单的失足;况且这桥今年四月竣工,照理说十分坚固才是,怎轻轻松松就被突涨的洪水冲垮?
霍澹脸上有一丝怒意,正欲开口,前方传来骚动,官府派了衙役闻讯而来。
“当初是谁经办此事,暂且不深究,但大理寺的姜少卿,可信。”他沉声说道,虽苍白,但是一词一句无不透着一股威慑肃穆。
……
“此处不宜久留。”
趁着衙役还没完全赶到现场,霍澹和赵婳即刻将人带出人群,往大理寺方向匆匆赶去。
“干嘛呢,干嘛呢你们两人。”妇人甩了甩被赵婳拉住的手,奈何赵婳攥得紧,她甩了许久也没甩掉。
越过人群进了长巷,见那妇人挣扎不肯和他们走,赵婳劝道:“大娘,您都说了官大一级压死人,那些衙役见你在桥墩边闹事,将你带回府衙,牢里最不缺的就是暴毙的囚犯。大娘难道想去试试?”
妇人闻言脸色煞白,挣扎的动作也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