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凤霞[九零](911)
其实, 沈继亮在那天之前, 并没有完全确定要娶小梅。虽然他年龄不小了, 可对沈继亮来说,已经习惯了。他习惯家里三个兄弟都是各过各的,单身无事。也习惯一个人走南闯北,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对于沈继亮来说,他并没有大哥沈继明那种强烈成家的心愿。他自认为一个人也能过好, 无所谓结婚不结婚。遇到小梅后, 他是沉浸在恋爱中的男人, 对于婚姻这个枷锁,也并不是张开双臂迎接的。只不过家里人都希望他结婚,他也想做出些什么,让左邻右舍的瞧瞧,他们沈家人也不是软蛋, 一个个娶不上老婆一样。
但是在见了小梅的家人那天, 结婚这个心愿越来越强烈。
他好像成为了一个要拯救世人的人,他的一个心愿、一个动作, 都牵扯到另一个人的一生。他想结婚, 他要结婚, 他需要把小梅拯救出来。
从那个家里。
后面的日子,小梅,也就是许梅吴开始倾诉自己这二十七年来的日子。她每次都说的不多,可每次都能让沈继亮觉得他们好像是活在一个不同的世界。
许梅吴的爸爸徐鹏达原是食品厂的副厂长,妈妈吴爱莲也在食品厂工作,两人在工厂做工的时候认识,后来结了婚。
两人结婚后,生下了第一个女儿,许大梅。
后来又生了老二,许二梅。
说到这里的时候,许梅吴看向沈继亮,问他,你是不是能猜出来我三姐叫什么名字。
沈继亮点点头,嗯,许三梅。
猜对了。
这是对接连生下三个女儿的不满,连名字都不愿意起,就这么一二三的叫了下来。
等吴爱莲再怀孕,盼儿子盼得魔怔的许鹏达带着吴爱莲上了山。
请人算命,这一胎是男是女。
算来的结果,是女孩。
当时许鹏达第一个想法就是不要。家里已经那么多女儿了,再来一个?他便想着,生下来,要不然就是送人,要不就送到哪个庄子上,让需要孩子的捡走得了。
算命的师傅也是积了一次德,看出来许鹏达的心思,告诫他,这个女孩一定要养大,而且要带在自己身边,因为能帮他带来儿子。
许鹏达不信,师傅便说,生下来取个名字,以你和你老婆的姓为名,从此就再也不会生女儿。
许梅吴,谐音的意思就是没有妹妹。到此为止。
下面要来弟弟了。
吴爱莲在山上住了几个月,最后下山,生下了老四。
果然是个女儿,但是并没有顺着大梅二梅三梅那么叫,而是叫了一个许梅吴。
许鹏达半信半疑,吴爱莲也是,两人不信算命师傅的话,可又不得不信,拼着怀了老五,生产前,许鹏达还说,如果这次还是女儿,就要把老四给扔山上去。
还好,新生儿许文彬救了他的四姐,许梅吴没有被扔到山上。
这就是许梅吴的命。
她生下来,就是为了弟弟许文彬出生的。
许家四个女儿,只有许大梅能说得上话,剩下的三个女儿,在许家就像是隐形人。
许梅吴就是这么长大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长大,也不知道要怪谁,就这么在毫无尊严、毫无热爱的环境中,一天天长大了。
家里四个女儿的婚姻,只有大梅,嫁给了父母看中的女婿。可后来又离婚了。
二梅三梅再加上小梅,家里便不再管了。到了出嫁的年龄,随便出嫁就好。家里不需要你们带来什么彩礼,也没有任何陪嫁给,结婚便是她们自己的事,家长一概不理。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四个女儿的心理和别人都不一样。许二梅早早就觉察到了这一点,很早便跟着第一批下海的人去了南方,发誓再也不回这个家。三梅至今没有谈过恋爱,每天都用那种不能理解的眼神看着到处谈恋爱的小梅。
小梅则是彻底放开了,她要尽情去爱,以前没有享有过的,要彻彻底底的占有,然后结婚,离开这里。
她最后看上的,便是沈继亮。
这是一个在她看来,负责人的男人。
他们家全是男人,没有女孩。小梅觉得这样的家庭,不会存在重男轻女。不会看不起她,不会把她当成一个工具。
而她不时吐出的实情,在家里的遭遇,也彻彻底底激发了沈继亮的保护欲,沈继亮决定了,非小梅不娶。
可这件事到了张梦兰那里,又是另一种为难。
她原先设想过,自己家的条件说出去,女方家不知道要怎么刁难。
她已经做好排除千难万难的决心,可没想到对方一句话就答应了。
张梦兰是十分典型的小市民,蜷居在自己的一隅,仰望天空时觉得天空那么大,让她爬出来时,她又觉得不值得。
于是得知许梅吴父母的反应后,张梦兰又犹豫了。
自己好像是娶走了一个不受待见的人,是许家巴不得赶紧出手的女儿。
白送的和自己争取来的,就算是同一种,得到时的心情也是不同的。
于是张梦兰便劝沈继亮,再想想,再考虑考虑,再探查探查。
这一拖,就到了初冬。
冬寒刚刚来时,人们都觉得异常寒冷、习惯了夏天的炎热,感觉热气还没从头顶散完,两场秋雨下来,转眼就到了初冬。
这恼人的天气,四季并不分明。春天和秋天极其短暂,好像没有一般。
褚凤霞也觉得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给自己裹成了粽子,又给许童裹了一层又一层。
崔毓秀看着只露出两只小眼睛的许童,就觉得十分好笑,看着褚凤霞问:“你这包的也太严实了。”
“到了幼儿园就脱了。”褚凤霞忙说,“这早晨有点雾,一趟自行车过去,眉毛都湿了。”
崔毓秀便问许童:“你真的不在家吃早餐?要去幼儿园吃?”
许童想了想,“还是去幼儿园吃吧。大家都在幼儿园吃。”
最近天冷了,很多小朋友都会在家里吃完早饭再去幼儿园。可许童坚持要到幼儿园吃早餐,因为他觉得既然大家都在幼儿园吃,他也要到幼儿园吃,不能总是搞特殊。
崔毓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行。那就去学校吃吧。趁热吃啊,别放凉了。”
许童点点头,十分乖巧:“我知道姥姥。放心吧。”
褚凤霞带着许童骑上自行车,崔毓秀目送他们离开,没想过,还能有这样的日子。
前几天和褚凤霞一起出去买东西,在外面见到了褚凤霞的同事,大家都称呼她褚经理。
褚经理?这是崔毓秀从来没有听过的称呼,也不敢相信是称呼褚凤霞的。
等大家热热闹闹打完招呼后,褚凤霞解释说,在食品厂和一些销售点,认识她的人都会这么叫她。
崔毓秀知道褚凤霞一直在忙她的炒货车间,但是忘记了是褚凤霞一个人承包了那个车间。
在她眼里,褚凤霞仅仅是褚凤霞,从来没有变过。可她忘了,自己女儿已经不是原来自己那个畏畏缩缩在男人后头,一心要嫁且死不悔改的褚凤霞了。她好像重新活了一遍似的,有了新生。
她不仅仅是自己的二女儿,还是许童的妈妈,更是食品厂炒货车间的经理。
她有自己的头衔,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正在野蛮、又向上的努力生长着。
而且,天刚刚冷的时候,褚凤霞给了她一个红包,说是还她的一千块钱。
什么是成功?
崔毓秀对这个词并没有什么感想,可她再一次想起自己二女儿的时候,脑海里这个词便浮了起来。
成功是相对的。
比从前进步便是成功。崔毓秀觉得褚凤霞进步了不止是一步,而是十几步上百步。
至于家里唯一没有进步的,崔毓秀觉得,便是自己那儿子了。
褚家贵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崔毓秀虽然已经叫过几次了,可他依然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