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的,外面响起一阵猫叫。
楚溪客听到了桑桑的声音,像是很生气。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鞋都没穿就冲了出去。
桑桑正在跟一只黑白色的奶牛猫打架,那只猫几乎有两个桑桑那么大,炸毛弓背的样子很可怕。桑桑似乎没占到什么便宜,只是气势丝毫不输,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凶光。
自家桑桑向来好脾气,绝不会主动挑衅,一定是奶牛猫做了什么天怒猫怨的大坏事!
楚溪客顿时地抄起竹竿,把奶牛猫赶走了。
桑桑看到他,刚刚还凶巴巴的小毛脸顿时露出委屈的模样,颠颠地跑过来,蹭蹭他的衣角,然而又急匆匆地跑到薄荷丛旁,气呼呼地“喵喵”叫。
楚溪客这才发现,荷花池里的小金鱼死了一条,尸体被丢在薄荷丛中,鳞片上印着尖尖的孔洞,显然,是刚刚那只奶牛猫干的。
这个小小的荷花池只有一米见方,是他前不久亲手挖的,里面的鹅卵石由桑桑精心挑选,又一颗颗放进去。养不了太大的荷花,姜纾就找来几株碗莲,又放进去几尾小鱼,就这么一点一点做成了家的一部分。
姜纾每日都要精心打理这个小池塘,桑桑也会尽职尽责地过来巡逻,它从来不会伤害里面的小金鱼,而是把它们当成了朋友。
此刻,桑桑跑跑到薄荷丛旁,想要救小金鱼,然而它对薄荷过敏,刚一靠近就狂打喷嚏。即便如此,它还是拼命把小金鱼拖了出来,轻轻叼起来放回荷花池。
桑桑不知道小金鱼已经死了,明明不喜欢水,却还是把毛绒绒的小爪子探过去,努力拍打着水花,看着小金鱼“游”起来,还欣喜地抬起小脑袋,让楚溪客一起看。
楚溪客心里阵阵发寒。
《血色皇权》中有过这样一幕——
姜纾在荷花池中养了几尾小金鱼,被邻居家的猫咬死了,为了不让姜纾难过,主角受偷偷跑到花鸟鱼虫市场去买,再次偶遇主角攻……
当初,姜纾提议挖一个小池塘的时候,楚溪客就想到过这一幕,为了不让剧情应验,他还反复教育桑桑,不可以欺负小金鱼。
万万没想到,剧情的力量如此巨大,桑桑不咬小金鱼了,竟突然冒出来一只奶牛猫!
到目前为止,夏州府兵中毒、不知名的厨子成为替罪羊、主角受以“鹿鸣”的身份出现在公众视线中、金鱼被猫咬死等,大的,小的,关键的,细微的剧情一一应验了。
楚溪客深深感受到了那股可怕的力量,仿佛有一双大手操纵着所有人的命运。
倘若他继续留在姜纾和楚云和身边,是不是早晚有一天,这些人都会因他而死?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楚溪客也不敢赌。
他决定离家出走——这是他认真思考了一整夜之后做出的决定。
楚溪客计划得很详细,还给姜纾写了一封告别信。
“阿翁放心,我都想好了,先找一个隐藏在山上的小寺庙当做暂时的落脚点。我可以帮庙里的师父们做斋饭赚些银钱,钱攒得多了之后我就自己盖一个小房子。
“听说庙里还有善田,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租两亩。田里的庄稼收获的时候,我就下山来看您,会带着甜瓜呀,稻米呀,这些我亲手种的东西给您尝尝。
“我想贺兰大将军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所以我并不十分担心。阿翁也别担心我,我一定会生活得很好很好。
“可能我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吧,这辈子就适合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日子了。听说这个时代的佛门弟子也是可以吃肉的,但愿如此。”
落款还十分洋气——
此致,敬礼。
爱您的崽崽。
写完信,天刚蒙蒙亮,姜纾还没起床,楚溪客悄悄把信放在贺兰康新送的那个气派的大书案上,然后就去找桑桑了。
竹墙自从倒了之后就没再竖起来,因此楚溪客很容易就钻进竹林,找到了桑桑的小窝。他把胖嘟嘟的小猫咪抱起来,揪揪尾巴,摸摸头,万般不舍。
“因为没有提前跟钟离公子打招呼,所以这次不能带你一起走了。不过桑桑放心,等我带着瓜果蔬菜下山看望阿翁和钟离公子的时候,一定会把你接过去。
“到时候我应该已经攒了一些钱,会在山上盖一个小房子,也会专门留一个房间给桑桑。桑桑是想住那种北欧风格的小猫房呢,还是复古小木屋?如果地方充裕的话,可以一样来一个。
“桑桑啊,乖乖等着我,我一定回来接你的。没想到,换了一个世界,短暂地体会了一下亲情和友情,最后还是只有你陪在我身边。”
楚溪客红了眼圈。
阁楼上,默默围观的众人只觉一头雾水。
云浮小声问:“邻家小郎君这是在做什么?”
云崖压低声音回:“看样子是在和桑桑告别。”
云浮更加不解:“为何要告别?他要离开吗?”
钟离东曦突然道:“云浮,跟着他,保护他,无论他去哪里。”
云浮问:“如果邻家小郎君要离家出走呢?我也要和他一起离家出走吗?”
云崖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离家出走?你以为他是三岁小孩子吗?”
话音刚落,就见楚溪客亲了亲桑桑的脑门,说:“好了,现在我要正式离家出走了。”
所有人:“……”
第26章
真正要离开了, 楚溪客才发现自己有多不舍。
走到祥云楼门口,他想到要跟小学徒告个别,还要表达一下歉意, 以后不能在他这里买小杂鱼了。
小学徒虽然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但还是很善良地送了他满满一瓢杂鱼, 让他在路上的时候饿了吃。
关键是, 那些鱼还是活的……
楚溪客就这样背着小包袱,捧着满满一瓢活蹦乱跳的鱼走在大街上。
路过武侯铺的时候,又忍不住惦记楚云和,想到没了自己楚云和会过得更好, 楚溪客更难受了。
巡街的金吾卫见他在武侯铺外走来走去,告诉了楚云和。楚云和吊儿郎当地晃悠出来:“大早上的背着个包袱干嘛呢?不打算摆摊了?”
“不摆了, 我要去山上当和尚了。”楚溪客很认真地在难过。
楚云和却被逗得哈哈大笑:“你小子怎么这么好玩?还去山上当和尚?哪座山啊?庙宇大不大?香火旺不旺?你可知道,那些穷山小庙每日仅有稀粥可喝, 僧人们连草纸都买不起,只能用芭蕉叶抄写经书, 还要日日下山化缘讨生活?像你这么俊俏的小和尚,不知道哪天就被抢到山寨里当小相公了!”
楚溪客知道楚云和是在吓唬他, 但还是有些难受的,他原本就舍不得离开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家人和朋友……
楚云和勾住他的肩, 放软了语气:“曲江宴上的事我都听说了, 你到底姓鹿还是姓楚对我来说都不打紧,我只知道,你是我认下的阿弟。”
楚溪客郁闷地说:“你越对我好,我可能越会害了你。”
楚云和张开手臂, 笑道:“来, 打我一下。”
楚溪客捏起拳头打过去。只是, 还没打中楚云和就躲开了。
楚云又说:“再打一下。”
楚溪客又打了一下,这一次,楚云和没躲,楚溪客的拳头不轻不重地砸在他盔甲上。
楚云和敲了敲他脑门:“看明白没?”
楚溪客突然明白了,楚云和是想告诉他,他也是个人,不会像块木头一样老老实实愣在那里任人打。除非,他乐意。
楚溪客的心酸酸胀胀的。
这时候,天色已经亮起来,坊门开启,人来人往。进奏院的官员们进进出出,那些经常来楚溪客摊位上买羊肉夹馍的长随小厮们隔着老远就跟他打招呼。
楚溪客的不舍又添了三分。
突然,他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夏州府兵!
按照《血色皇权》中的描述,夏州节度使中毒身亡后,跟随的府兵全被关了起来。后来,皇帝为了掩盖真相,强行给他们安了个“护卫不力”的罪名,发配到黔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