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是当朝首辅(68)
“你没想明白,我不跟你谈。”
容衍神经质地扯了扯唇角,最终什么都没说,掀帘进了里间。
几息后,里头传来“咚”一声重响,似乎有人在里面摔倒了,宁长风眉梢跟着一跳,强行被他压了下去。
刚提上裤子的景泰蓝被这声重响吓得一激灵,将恭房的门打开一条缝,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只见更衣间的墙角蜷缩着一道红色的身影,他似乎在遭受极为痛苦的折磨,浑身抖如筛糠,下唇被他咬出了血,又被舔去,一并舔去的还有其上的胭脂,露出苍白憔悴的底色。
景泰蓝目光在他银白色的面具上扫了好几遍,最终鼓起勇气小跑过去,捡起地上掉落的药瓶递给他。
方才在酒席上容衍就预感到长生蛊要发作,这才急忙往更衣间赶,不成想在廊上碰到了宁长风……差点在他面前露了馅。
心脏肺腑似被捅进一把利刃在里面翻搅,长生蛊带来的药物作用使他眼前发黑模糊,以致身边走近了人才发觉。
“你的药掉了。”
小巧精致的玉瓶递到他眼皮底下,一并出现的是一只属于孩子的手,手指肥肥短短,食指紧张地抠着药瓶上的纹路。
景泰蓝很害怕,递出去的手有点发抖,却没有往回收。
他偶然窥见过几次容衍被先帝折磨的样子,用药物控制他,用刑罚驯化他,用言语刺激他……那时景泰蓝还很懵懂,只要看过一眼便要做好几夜的噩梦,渐渐地演化到只要看到这身红衣服就会心肝打颤的地步。
放在两年前,他绝対不会相信自己敢隔着这么近的距离站在容衍面前。
容衍抬起脸,模糊的视线聚焦了一瞬,下一秒杀招已到了眼前。
“是我!”景泰蓝慌忙低声喊道。
凌厉的劲风停留在他细嫩的脖颈上,容衍望着眼前这张黝黑朴实的娃娃脸,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眼角弯了弯,随后从他手里接过药瓶,握住,震为齑粉。
景泰蓝眼珠蓦地睁大,悄咪咪退了半步,预备苗头不対就张嘴呼救。
怎知更让他目瞪口呆的事在后头。
容衍强撑着站起来,摇晃着走到洗手的水桶前,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将手浸到了水里。
血线瞬间将桶里的水染红了。
“阿父!”
神智恢复些许清明的容衍勾唇笑了笑,转头道:“方才叫我什么?”
景泰蓝捂住嘴巴死命摇头,拒绝承认刚刚情急之下叫出的称呼,大眼睛里却慢慢蓄起了眼泪。
外面曲廊上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宁长风的声音:“小崽子你好了没?”
景泰蓝眼睛一亮,刚要出声就见容衍完好的那只手食指比在唇前,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别告诉他。”他无声说道。
宁长风已经走到更衣间门口,掀帘。
“阿爹!”景泰蓝急中生智,转身扑过去抱住宁长风的大腿,将他拦在了门外。
宁长风松了口气,将他抱起来:“待了那么久,便秘了么?”
景泰蓝含着眼泪点点头:“嗯呢。”
宁长风:“眼睛怎么红了?”
景泰蓝做虚脱状:“拉不出来,憋的。”
宁长风扫了一眼空荡无人的更衣间,鼻端萦绕的淡淡血腥味让他心绪复杂地抱着景泰蓝出来了。
爷俩穿过曲折优雅的回廊,正准备下楼,就听得右手边的雅间门突然打开,从里头被推搡出一人,伴随着叱骂:“去去去,惹了容大人不喜还想入宫谋职,门都没有!”
那人还伸着脖子往里张望,一时没顾上后边,宁长风托住他后背一转,借势卸了力道,也避免了这人摔下栏杆。
景泰蓝眼尖,一眼就瞧见了这人满脸的络腮胡,脱口而出:“陈叔!”
陈璟站稳后,见到是宁长风,面露窘然道:“多谢宁兄搭手。”
宁长风透过雅间还未合上的门扫了一眼,只见七八名穿着常服的官员坐在里边喝酒划拳,其中一人约莫五十多岁,瘦长脸,五官和赵阳有七八分相似。
眼见推他出来的人就要关门,陈璟顾不得和他叙旧,一把将门堵住,从怀里摸出两枚金锭放到他们手里:“大人行行好,不谋差事也成,烦请让我把珊瑚树带走,我给大人们每人再孝敬一支玉如意。”
那关门的官员掂了掂手里的金子,看向坐在主位的赵怀仁。
赵怀仁轻轻摇了摇头。
就见门口那俩官员把金子往怀里一揣,将陈璟往外推去:“什么你的珊瑚树,那是赵大人的。快走,区区一个商行老板,我们大人还不放在眼里。”
眼看又要被搡出门外,陈璟心一沉,扒在门缝上的手指动了动。
下一瞬就听到一声巨响,雅间的门被一股大力拍回墙上,宁长风单手按着门板,颇为熟稔地朝里边打招呼:“赵大人,久仰大名,果然虎父无犬子啊!”
他一只手按着门板,那两个壮年官员任凭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推不动分毫了。
赵怀仁被容衍驳了面子,正喝着闷酒,闻言眼皮往上一掀:“你谁?”
宁长风:“陇西营第三十二旗旗长宁长风,奉命押解贪污军资一案要犯入京,各位见笑了。”
听到这个名字,赵怀仁才拿正眼珠子瞧人,只是那眼神不友善罢了。
军资贪污一案在朝里掀起一场狂风骤雨,差点将他远驻西北的儿子赵阳一并拉下马,若不是这段时日他拼命回旋,这会被押解入京的恐怕就是他那儿子了。
而这一切,全都是面前这个小小旗长挑起来的。
只一瞬,赵怀仁就收敛了眼底的杀意,摆手示意那两个官员退开:“既是宁旗长的朋友,那珊瑚树你便拿走吧。”
他看向陈璟,脸上挂起长者的笑容,仿佛方才默许示意驱赶陈璟、独吞宝贝的人不是他一般。
“你所托之事并非本官不帮你办,只是如今绣衣局奉皇上之命把管宫廷内外,容首领不让你进,那便是进了,也要横着出来的,懂么?”
陈璟收了内力,接过包着珊瑚树的包袱,神情委顿地应是。
赵怀仁这才看向宁长风,语气堪称温和:“宁旗长年纪轻轻便立此大功,想来皇上一定重重有赏,老夫也是佩服得很哪,来了就别走了——留下喝口酒热热身。”
宁长风轻轻推了一把面露颓然的陈璟,在他耳边迅速报了一个地址和人名:“让他来接孩子。”
随后关上了门。
容衍再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残羹冷炙被撤走,筵席又新摆了一桌,赵氏一党喝得七扭八歪,宁长风一脚踩在椅子上,正和不知第几位拼酒。
喝不完的酒液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洇进里衣,桌前地上已被扔了一堆酒壶。
饶是如此,他另一只手还牢牢牵着景泰蓝。
见到容衍,景泰蓝满脸的焦虑才骤然缓解,拼命朝他使眼色,阻止这场莫名其妙的酒局。
他才飞了个眼色,就听得满是喧嚣酒气的雅间内诡异地静了一静。官员们默默放下手中杯,更有甚者偷偷吐出了口中酒。
容衍方才是甩袖离开的,一点情面都不讲。
这去而复返……是怎么回事?
况且这人太冷太独,虽不推拒这些官员们的宴会邀请,但有他在的地方,场子总是热闹不起来。
久而久之,私下的喝酒玩乐便不找他了。
赵怀仁搁下酒杯,站起身看向容衍,语带疑惑:“这是——”
容衍的目光从在座的人身上一扫扫过,最终落在提着酒壶一个眼神都不给他的宁长风身上,语气平静无波。
“你的事我答应了。”
“他我也一并带走,做事做绝,斩草除根最好,你觉得呢?”
赵怀仁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落到喝得五荤三素,七颠八倒的宁长风身上,突然抚掌大笑:“好!不愧是容首领,你办事老夫放心,那就——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