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微挑,召见了手底下的官吏们:“青州营拦截的难民正在往南,很快就会抵达漳州府。”
属下们早已知道,此刻也不意外。
“大人,我等已经安排妥当,只等人到了便分批登记,确认身份后可与之前的壮丁会合。”
这样一来,漳州府承接难民的压力就会少很多。
壮丁们在漳州府已经干了一个月的农活,多多少少手中有些积攒,再加上春天的野菜,勒紧裤腰带也能养活一家人。
如此一来,等同于将压力分散到漳州府的百姓头上,官府能松一口气。
不过同样的,百姓也从中获利,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赵云安点头道:“若能找到家人的,就一一安排送过去。”
“其中难免有些找不到的,那就暂时留在城外的难民营,让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工代赈。”
这是之前就商量好的,很快便能实施下去。
一一交代完,赵云安才道:“你们去做事吧。”
等众人退下,丛白却并未离开。
“大人,属下有事请教。”
赵云安极为看中这位内政的人才,更难得的是,丛白出身富贵,却一心为百姓。
“直说就是,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丛白挺直脊背,直勾勾的看向眼前的大人。
“大人,您扩大蓝袍军,可有逐鹿天下的打算?”
单刀直入的问题,让书房内的气氛一窒。
丛白继续道:“大魏内忧外患,同室操戈,大人是否有一争高下之心。”
赵云安静静的看着他。
半晌,他微微叹了口气:“如果本官说没有,你信吗?”
“大人说什么,下官都是信的。”
如果是别人,丛白也许会怀疑,但这几年来,他一直在赵云安手底下做事,自然知道这位大人的性情。
赵云安起身,看向院外的风景:“本官不知道这场乱局最后会如何,谁胜谁负,可却知道这个过程中,定是会血流成河。”
“我大伯是永昌伯,却在北疆失踪,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我大哥是户部主事,因侄女之死重病在床,如今还在京城。”
“永昌伯府也算皇亲国戚,这些年来受到陛下重用,是没办法彻底避开这场战争的。”
赵云安看向丛白:“本官只是想保护家人安危。”
“如果可以,本官想让漳州府成为世外桃源,不受战争困扰,不被争权夺利影响,百姓们安居乐业。”
丛白眼底微微动容:“大人,这很不容易。”
“所以我们才需要能够自保的力量。”
赵云安道:“丛白,你愿意与本官一起,守护漳州吗?”
丛白长长作揖:“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给了他一个拥抱,赵云安朗声笑道:“那就让我们一起努力。”
丛白离开之前,回头说道:“大人,无论前路如何,属下与兄弟们都愿意追随大人,无怨无悔。”
赵云安眼底闪过一丝感动,他知道这话背后的意思,即使他要揭竿而起,这些人也会追随与他。
当然,此刻的赵云安并没有这样的心思,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守护家人。
漳州府做好了一切准备,难民们却还在路上。
青州府外的野菜树皮都被挖得干干净净,可再往南情况就好了许多。
难民们刚开始被赶走的时候,心底惶恐,可等走出去一段却发现,离开了青州府,他们反倒是能填饱肚子。
即使吃多了野菜胃里头发酸,可好歹饿不死。
甚至有些人想着沿路留下来,不图安家落户,可找一个活计养活自己也是好的。
“快走。”军士驱赶道。
难民们刚坐下歇了歇,听见这话顿时苦了脸:“军爷,您这到底是让我们往哪儿走啊?”
“是啊是啊,我觉得这里就不错,方才还有人说愿意招工,给我们一口饭吃。”
一提起这话,难民们顿时议论纷纷。
甚至还有人抱怨道:“早知道再往南情况好,我们哪儿会死皮赖脸的留在青州。”
实际上是青州强行扣住他们,之前不许动,不许走。
有人更是赖在地上不起来,喊道:“反正我不走了,要走你们走。”
军士们被闹得黑脸。
“大人,现在怎么办?他们都不肯走了。”
带队的人正是申金,他瞥了眼躺在地上的难民,咳嗽一声:“你们还想不想见到家人了?”
闹事儿的难民愣住了。
甚至有人一咕噜爬起来,追着问道:“大人,我儿子现在哪里,这是要带我们去见他们吗?”
申金只说:“愿意走的都跟上,不愿意走的随便你们。”
他也不再停留,直接在前头带路。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但凡有家人被带走的,咬了咬牙跟上去,左右他们都是一群老弱妇孺,到哪儿都过得艰难,还不如赌一把。
人群之中,黄老汉气息孱弱。
黄家儿媳搂着儿子女儿,靠在老汉身边,低声问道:“公爹,我们还要跟上去吗?”
“其实这儿也不错,至少能找到野菜。”
黄老汉咬牙站起身来:“不行,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外的,就算能有一口野菜吃,咱们又能熬多久。”
更重要的是,他们家没有壮丁,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个姿色尚可的媳妇,两个正直花期的孙女,一旦落单下场堪忧。
“我们跟上去。”黄老汉咬牙道。
虽说青州营的军士态度冷硬,但这些日子看下来,他们并不随意欺辱难民,为首的黑脸将军也还算公道。
有他们在,至少能保证媳妇和孙女的安全。
黄家媳妇是个没主心骨的,一切都听公爹的,也不犹豫,立刻让两个女儿搀扶着爷爷,自己拉着儿子跟上去。
申金看似一心赶路,实则一直在关注身后的人。
“大人,大部分都跟上来了。”
申金一听,这才松了口气。
确定能完成任务之后,申金才骂了一句:“他娘的,周团练跟赵大人商量好了,就瞒着我一个,简直不把我当自己人。”
下属笑嘻嘻道:“不只是大人您,咱们之前都不知道。”
申金冷哼一声。
看似黑脸,实则他也没生气,毕竟青州营人太多了,其中也有王指挥使的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走漏消息。
周团练此举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即使如此,申金依旧笑骂道:“等到了漳州府,老子非得狠狠宰他一顿不可。”
青州府距离漳州府并不算远,若是申金他们自己,慢慢走三天也到了。
可惜他身后跟着一群脆皮的难民,一个个瘦骨嶙峋的,走路都成问题,只得耐着性子慢慢走。
幸好,到了第五天,他们便遥遥看见了漳州府的城墙。
“快到了。”
难民们也看见了城墙:“这,这是哪里,他们会让我们进城吗?”
很快,他们便瞧见了城门口的一排排临时难民营。
那都是用竹子搭建起来的,很是简陋,但对比青州营外的营地,好歹能够遮风挡雨。
且这时候天气暖和了起来,不用担心寒风雨雪。
“申大人。”
前来迎接的是丛白,拱手行礼。
申金比了比身后的人:“人都给你们带到了,后头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丛白笑道:“请申大人放心,赵大人早有准备,定能安排妥当。”
申金讪笑一声:“赵大人做事,我向来是很放心。”
“几位大人先请进城,赵大人安排了接风宴,说诸位路上辛苦,定要好好款待。”
申金身边的下属都高兴起来,他也笑起来:“还是赵大人办事地道。”
等见着笑盈盈的赵大人,看着丰盛无比的接风宴,申金心底那点小情绪都消失了。
送走了青州营的军士,难民们顿时议论纷纷,眼底流露出担心和惧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