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娘娘,请允许微臣带女儿回家。”
皇帝眼神一沉:“赵爱卿,朕愿意以太子妃之礼为她下葬,入皇陵,享皇祠。”
赵云衢却跪下请罪:“娟儿还小,微臣怕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倒不如回到赵家祖坟,还有长辈看顾。”
不等帝后再说话,赵云衢重重磕头。
“请陛下应允。”
皇帝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朕追封赵娟为护国公主,以公主之礼下葬。”
皇后也道:“赵大人,赵娟是为太子而死,此份恩德本宫会牢记在心,为她立长生碑,点长生灯,日日夜夜为她祈福。”
赵云衢只躬身道:“谢主隆恩。”
来时,是他一个人。
走的时候,却带上了那只小小的棺材。
离开宫墙,赵云衢扶着棺材,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大人!”砚书惊叫道。
赵云衢却只擦去血渍:“我没事,不必惊慌。”
“可是……”
砚书忧心不已,奈何赵云衢执意送女儿回家,并不把这一口血放在心上。
皇帝看着赵云衢的背影,心底也有愧疚,当初他将赵娟召进宫,为的是稳住永昌伯府。
甚至在他心中,赵娟一直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之一。
可没想到……
皇帝忍不住叹气:“赵家子嗣单薄,赵云衢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如今嫡女早殇,只怕心中悲痛的很。”
谁知皇后却说:“赵家子嗣是单薄了一些,陛下不如多多赏赐,等赵大人又有了别的女儿,心底也能宽慰一些。”
皇帝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永昌伯府赵老夫人寿诞的喜气还未褪去,厄运便降临到头。
卢氏满心满眼等着丈夫接女儿回家,哪知道等来的却是一副小棺材。
“娟儿!”
听闻噩耗,卢氏直接晕了过去。
刘氏也哭得整个人摇摇欲坠,拍着胸口懊悔道:“早知如此,当初就算抗旨不尊,祖母也不该让你进宫啊。”
只剩下沉婉容坚强一下,又要安置大嫂,又要照顾婆婆,一时忙得脚不沾地。
赵瑾脸色苍白的扶着卢氏,咬着牙强忍着眼泪。
赵云衢沉着脸,低声道:“先扶老夫人和夫人回去休息。”
“祖母那边先瞒着一些,不好让她老人家跟着伤心。”
可这样的大事,哪里能瞒得住赵老夫人。
她很快撑着拐杖出现了,看见棺材身体就是一晃:“娟儿她……”
“祖母。”赵云衢凄然道,“娟儿走了。”
赵老夫人伤心难过,却又气愤不已:“这样大的事情你们还要瞒着我,永昌伯府好好的姑娘送进宫中,如今却被抬着出来,老身无论如何都要问帝后要个交待。”
说着便要穿戴诰命,入宫面圣。
“祖母,娟儿替太子而亡,陛下已经派人彻查此事。”赵云衢拦住她。
赵老夫人人老,脑子却清醒,很快就反应过来。
“作孽啊,他们皇家的争端,却祸害到了我家娟儿身上。”
赵云衢冷声道:“祖母,娟儿不会白死。”
赵老夫人看着他冰冷的眼神,皱起眉头,握住他的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这孩子膝下只有一对儿女,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疼,偏偏造化弄人。
一想到赵娟小小年纪就要入宫,不到一年就香消玉殒,赵老夫人悲痛不已。
满屋子人哭倒在棺材前,刘氏与卢氏都不能主事,只能由沈盼晴顶上。
赵云衢交待道:“三弟妹,此事就托付你了,皇帝追封娟儿为护国公主,到时候还需要按照公主之礼操持丧事。”
夭折的孩子,尤其是父母长辈都还在世的,按理来说是不能大操大办丧事的。
但赵娟的情况不同,赵云衢执意如此,赵老夫人与刘氏卢氏婆媳也不反对,沈盼晴自然也会多嘴。
沈盼晴自己没有女儿,对这侄女也很是宠爱,如今很是唏嘘。
她瞧着赵云衢眼皮下全是青黑,卢氏却哭晕过去三次,根本没有心力顾及。
不得不劝了一句:“大哥,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大嫂和瑾儿还需要你。”
“我知道分寸。”赵云衢只能这么说。
沈盼晴心底依旧不安,等赵云平回来,便交待道:“这几日你就留在家中,多陪陪大哥和瑾儿,他们俩很是让人担心。”
赵云平点头应了,又很是愤愤:“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这次若不给个交待,老子非得……”
沈盼晴叹了口气:“大哥心底已经很难受了,你在他面前可别说这些。”
赵云平揉了揉眉心,忍不住说了句:“你说我们一个个忠君爱国,为的难道就是那些玩意儿。”
沈盼晴脸色微变。
赵云平也没再多说,转身出去:“我去看看大哥。”
等他走了,沈盼晴幽幽叹了口气,略歇了一会儿便起身去看望刘氏和卢氏,怕她们悲痛过度,到时候闹出个好歹来。
赵云平一路快步到了书房门外。
“大哥?”他见砚书守在门口,就知道赵云衢在里面。
推门进去却是一片黑:“你怎么不点灯。”
“别点灯。”赵云衢出声阻止。
黑暗之中,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又那么的平静。
赵云平也就没点灯,摸索着过去坐下来:“大哥,你——节哀顺变。”
除了这个,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赵云平的印象中,他家大哥自小就是别人学习的榜样,虽然体弱,但聪颖过人,从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可是现在,明明屋内是黑的,赵云平却感受到了大哥的脆弱。
赵云衢的声音一直很平静:“三弟不必担心,我没事。”
他越是这么说,赵云平心底越是担心。
“大哥,你若是难受就说出来,你这样弟弟不放心。”
赵云平向来是个粗人,不会安慰人,此刻忍不住想念千里之外的赵云安,若是他在……若是他在,安儿那么疼孩子,只怕要跟着一起伤心。
他一咬牙,道:“大哥,此事帝后若不给交待,弟弟我去宫门口常坐不起。”
“你不要乱来。”赵云衢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自己点燃了蜡烛。
昏黄的灯光下,赵云衢除了脸色憔悴了一些,似乎也没什么异常。
“会对太子下手的,无非是那几个人。”赵云平冷哼道,“皇帝就是对他们纵容太过,才酿出今日祸害。”
赵云衢却静静的看着他:“你觉得会是谁?”
“不是荣亲王,就是康亲王,太子死了,他们便有机会。”
谁知道赵云衢却冷笑了一声:“可是太子没死。”
“要不是咱家娟儿……”赵云平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太子没死。”
赵云衢只静静的看着他:“三弟,皇后掌控后宫多年,当年张太后还在的时候,尚且还有一争之力,如今后宫之中,宸妃昭妃,哪里是她的对手?”
能在太后的打压下蛰伏多年,又老蚌生珠,扭转局势的皇后,绝不是普通人。赵云平张大嘴巴:“大哥,你的意思是皇后自导自演?”
赵云衢摇头道:“我不知道。”
“但是这还重要吗,我的娟儿已经死了,她再也不会喊我爹爹了。”
屋内一下子寂静下来。
许久,赵云平猛地一拍桌子:“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他是君,我们是臣,他是主,我们是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赵云衢淡淡道。
昏黄的灯光中,却能看见他明灭不定的目光。
赵云平在书房里不断的转圈,像是一只困兽:“难道就这样算了吗,今日是娟儿,他日还会是瑾儿谦儿,甚至是你我,是父亲,是七弟。”
当年永昌伯想尽办法,得到重用,便是因为没有地位,便会人人欺压。
可如今呢,永昌伯府看似热闹,烈火烹油,可却依旧受制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