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安身上穿的是金氏特意定做的,乃是家中巧手的绣娘用柔软的羊毛制成。
制作工艺十分复杂,价值千金,但保暖的效果确实不错。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条件,例如他身前的考生,此刻冻得直打哆嗦。
队伍缓缓前进,赵云安顺利的通过了搜检,进了贡院,有围墙当着风,终于不再是刀子似的刮着脸,赵云安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京城的贡院修整的比云州的好一些,看着也新,但号房大小却差不离。
赵云安这一年多又高了一些,如今跟三哥赵云平差不离,只是一个魁梧,一个斯文。
他一进去,号军便来给号房上了锁,除了一个窗口之外,赵云安就得在这四四方方的号房里头待上九天。
跟秋闱不同的是,这一次考完第一场,考生可回家休息半日,次日再进场。
不过进场之后吃喝拉撒都得在这个小屋子里解决,决不可离开,不到考试结束,这把锁头是绝对不会打开的。
赵云安检查了一番,还在号房的右上角发现一个漏洞,正在往里头灌风。
堵住也没用,因为号房的小窗口也会漏风。
赵云安还是迅速的将号房擦拭收拾了一番,幸好这季节天气冷,万物未曾复苏,倒是不用担心蛇虫鼠蚁。
想起秋闱那会儿满地乱爬的蛞蝓,赵云安心想这边冷是冷了点,但也不是没好处。
收拾完毕,略等了一会儿,赵云安便听见了脚步声。
很快,外头传来三下扣门声,一份考卷从外头递进来。
赵云安并未急着答题,反倒是从头至尾先行审题。
春闱与秋闱不管是考制,还是科考的内容,都是极为接近的。
考试时的弥封、誊录、校对、阅卷和填榜的规矩,几乎与乡试一模一样,只是格外严格一些。
不同于乡试的是,会试由礼部主持,正副主考官都是皇帝认命。
而这一次的主考官,正是赵云安的老熟人,翰林院大学士程青松。
回京之后,两人的交集不多,程青松派人送来一份谢礼之后,似乎有意疏远。
赵家自然也没法子上赶着,两家的关系平平淡淡。
但是赵云安没想到的是,程青松居然被选为这次科考的主考官。
翻阅完考题,赵云安眼神微微闪烁。
只因为那日程青松送来的谢礼,除了贵重礼物之外,还有他亲手注释的四书五经。
赵云安仔细翻阅过,从中可以摸透这位程大人的所思所想。
难不成程大人早就知道,等到这一年的春闱,他定然是春闱的主考官,所以才特意为之?
心底闪过这个念头,赵云安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时隔近两年的事情,程青松怎么可能确定。
他收回心思,仔仔细细的开始答题。
一番做题,赵云安可谓是行云流水,得心应手,他心底忍不住感激大哥哥的考前特训。
一气呵成的做完,赵云安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要冻僵了。
他连忙起身活动了一下,想了想,将考卷收好,打开了贡院提供的炉子。
炉子里头是放好了炭火的,能让考生这几日稍微暖和一些,顺带吃一些热乎饭。
赵云安生炉子的功夫不到家,倒腾了好一会儿才算点着了。
结果还未等他暖一暖手,先被炉子里的烟气呛得咳嗽起来。
“怎么这么多烟。”
赵云安仔细一看,贡院给的炭火是最差的那种,甚至潮乎乎的,怪不得点着了费力,燃烧之后还疯狂的冒烟。
他忍了忍,没办法只能先给浇灭了。
冷还能忍,这么大的烟他怕熏坏了眼睛,时间久了,号房面积又小,指不定还会二氧化碳中毒。
比起中毒的风险,赵云安宁愿冻着。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中饱私囊,竟用了这么差的炭火。”
赵云安捏了捏眉心,只能先忍着。
会试要求极为严格,除了这一身单衫之外,笔墨纸砚都是考场提供,考篮里头只能放一些吃的,炭火自然也是不能带的。
但是同样的,礼部那边会拨款,由朝廷来提供考生所需要的必备物品,只是三年一次,这里头油水去了哪里,自然无人能说清。
白天已经寒冷难耐,等到了晚上,号房里头简直像一个冰窖子。
赵云安只能将单衫脱下一件当被子,剩下的紧紧裹住,才算是熬过了一晚。
他还不敢睡熟了,怕自己睡得太死,到时候反应不及。
至于那盆湿哒哒的炭火,最后只用到了恭桶里,大解之后撒一些进去,倒是能去去味,也不算是完全浪费。
如此熬过了第一场,赵云安精神还好。
出去的时候倒是瞧见马蒙,他脸色惨白,倒像是大病了一场。
永昌伯府早有准备,赵云安洗漱完毕,喝了汤药,睡了一晚又是精神抖擞。
等他再次到了贡院之外,却发现这一次前来的考生少了一些。
春闱三年才一次,各地赴京赶考的花销不少,除非病得起不来,考生们是绝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
赵云安见状,也只能叹息一声。
虽冷一些,赵云安从小在京城长大,倒是也习惯了这边的气候,反倒是适应良好。
只是一连三场考下来,等到第三场的时候,赵云安也忍不住觉得疲惫。
程青松出的考题,照旧是中规中矩,恨不得将中庸两个字写在卷子上。
赵云安誊写完毕,落下最后一笔,心底也长叹一口气。
程青松如此出题,或许并不是本意,而是来自圣意。
皇帝年事已高,太子却还是个奶娃娃,虽有帝后扶持,可将来谁料得准。
二皇子与四皇子暂时蛰伏,可谁都知道他们不可能心甘情愿的看着小自己二十多岁的小弟弟上位。
皇帝身体硬朗的时候,自然是可以压制这两个儿子,可将来呢?
如此情形,皇帝自然是希望新科进士们各个都是保皇
党。
赵云安最后检查了一遍,确定誊写无误,这才将卷子收了起来。
忽然,他动作一顿,忽然想到一件事,若是皇帝有心扶持太子,为何不让王家人作为此次主考官。
王首辅乃是皇后的亲哥哥,在文人中向来很有名声,若是他来,岂不是能更好的为太子收归人才。
赵云安眯了眯眼睛,帝后看似和睦,一心一意拥立太子,但皇帝只怕对王家不那么放心。
多想无益,赵云安迅速收起心思。
贡院大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赵云安走出号房,眼前豁然开朗,忽然有一种想要大笑的冲动。
寒窗苦读数十年,他心心念念的早日入朝为官,为家人分担重任,今日之后便知分晓。
贡院之外,金氏亲自过来等着。
赵云安一眼便瞧见了她:“娘,你怎么亲自来了。”
在外等久了,金氏的手也冷冰冰的,却只拉着他看:“安儿,你身体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只是冷了些。”
金氏忙道:“先喝一碗姜汤暖暖身子,府里头已经请了大夫候着,回去再说。”
说完便推着儿子上车。
马车上点着炭盆,里头暖呼呼香喷喷的,赵云安被灌了一碗姜汤,这会儿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
金氏原本憋着一肚子的话,但见儿子的眼皮都在打架,便都咽回了肚子,示意常顺赶紧回府。
靠在金氏身上,赵云安眯着眼睛,随着马车的晃动便真的睡着了。
等到了伯府之外,金氏舍不得吵醒儿子,索性让常顺背着进去。
弄得赵老夫人与刘氏听说了消息,还以为赵云安生了大病,吓得赶紧过来探望。
哪知道大夫把了把脉,笑着话道:“贵府七少爷只是睡着了,等他睡饱了就好。”
众人一颗心这才算放下。
赵云安这一觉,那是睡了个天昏地暗。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赵云衢回到府中过来探望:“安儿?安儿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