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之所以有用,还需说出口的人遵守,要不然便一文不值,只有麻烦。
赵云安忽然开口道:“大人,学生正好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大人助手相助。”
林志海哦了一声:“你且说来听听。”
一听这口风,赵云安便知道林志海所谓的人情,含水量简直不要太高。
指不定是为了跟永昌伯府扯上关系,故意亲近示好罢了。
赵云安起身行礼:“我这小厮乃是云州常家村人士,自幼流浪,被村中一老寡妇收养。”
“求本溯源,人之本性,还请大人施以援手,帮我这小厮探听一下亲生父母的踪迹。”
“少爷?”常顺有些着急。
“我,小的不用找也行。”
赵云安笑着说:“认不认是你的事情,但知不知道却是你的权利。”
林志海脸色莫名:“不过是一小厮,赵相公未免兴师动众了一些。”
多少下人都是卖身出来的,找不到祖宗的多了去了。
赵云安却说:“常顺伴我多年,是与我一道儿长大的兄弟,我们感情甚笃,所以才不想他心底一辈子牵挂着这事儿。”
林志海笑了笑,又道:“既然如此,本官便帮了你这个忙。”
“多谢大人。”赵云安再次行礼。
林志海摆了摆手让他起来,忽然又问:“赵相公,方才你是如何发现那老妇人才是凶手?”
赵云安摇头道:“一开始学生也不确定。”
“只是觉得那妇人极为可疑,儿子死了,当娘的悲痛欲绝是正常,可学生上堂之后,那妇人时不时的打量,竟像是在看猪肉一般。”
“如今想来,怕那时候便在估量学生能出多少买命钱。”
“学生一开始只是想诈她一诈,果然她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可见是心中有鬼。”
“只是学生原本以为,是她舍不得银子害死了儿子,却不料她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心狠手辣,实在是让人叹息。”
林志海点头:“见微知着,不愧是永昌伯教出来的孩子。”
“若不是云安执意验尸,谁又能想到这世界上,竟有人会残杀儿子。”
说完这话,林志海笑着端起茶杯:“都说青年才俊,今日可算是见着一位。”
“此次秋闱,本官就先再次恭贺赵相公高中了,他日青云直上,鹏程万里。”
赵云安很是识趣,再三道谢后便离开了。
到了外头,赵云安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常顺忙问:“少爷,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其实找不到也没关系。”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那块铁片。
赵云安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今日反倒是要谢谢你,给了林大人一个偿还人情的好机会。”
“倒是我,拿你当了一回筏子,实在是心中有愧。”
欠着的人情,可比已经还来的麻烦多了。
“少爷别这么说,我知道少爷是为了我好,心底只有高兴的。”常顺急忙道。
赵云安笑了笑,撞了他一下。
常顺摸了摸脑袋:“那少爷为何不高兴?”
赵云安回头看了一眼,只说:“林大人太客气了。”
“客气还不好吗?”
赵云安笑了一声:“你少爷我连举人都不是,他一位正四品的知府大人如此客气,自然让我胆战心惊。”
常顺便道:“少爷虽还未考中,但才高八斗,他日定能高中。”
“还有呢?”
“少爷还是永昌伯府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
赵云安笑道:“瞧瞧,你都知道的道理。”
他也没再说什么,带着常顺回到了前头。
杨永年的尸首也仵作带走,等过几日才能去领,常顺瞧了眼,低声问道:“少爷,你说那位杨秀才真的是外室子吗?”
赵云安只是摇头:“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在杨寡妇的心中,早在这孩子被抱养的时候便偏执的认定,这些年来对这孩子都有怨怼,少有慈母之心。
常顺叹气道:“杨秀才也太可惜了。”
“年纪轻轻死得这么惨,连个孩子也没留下。”
赵云安跟着叹气:“人生在世世事难料,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
“我会保护好少爷的。”常顺保证道,“让少爷只有福,没有祸。”
赵云安一笑:“好,靠你了。”
此时小杨氏已经被送到了医庐,赵云安过去一看,才知道小杨氏晕倒过去,并不只是因为悲痛过度,而是她腹中有了胎儿。
赵云安听完也是一愣,随即又是高兴:“太好了。”
如此一来,杨永年也算留下了骨血。
小杨氏更是一改万念俱灰的模样,伸手紧紧的捂着肚子,似喜似悲。
“大夫,那她的身体如何,孩子能否保住?”
大夫解释道:“这位娘子身体虚弱了一些,又悲痛过度,导致胎气不稳,等吃了安胎药还需好好将养着,干不了重活了。”
这是他见小杨氏手脚粗糙,一看便知道是干惯了粗活的,所以才特意嘱咐了一句。
赵云安开口道:“嫂夫人,若你想留下这孩子,日后不必担心生计。”
“我与杨兄虽只是一面之缘,但也算同窗,我愿供养这孩子长大成人。”
毕竟小杨氏是个女人还是哑巴,杨寡妇显然是活不了了,即使有杨家族亲照顾,可养育一个孩子长大成人,依旧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小杨氏紧张的护着肚子,即使她不能说话,但态度表达着一切。
赵云安见她气色太差,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便让大夫开了安胎补身的药材。
“嫂夫人,这几日常家村那边定是乱糟糟的,为了孩子着想,不如你先在城里住着。”
“等再过几日,我再送你跟杨兄一起回家。”
小杨氏原要拒绝,听见后头那句话又答应了下来。
赵家老宅有屋子,可赵云安不可能带着她回去住,毕竟他年纪大了,孤男寡女容易让人非议。
就算是为了小杨氏的名声着想,赵云安也十分谨慎,让王管家另寻了僻静的客栈,先将小杨氏安顿好,又从家里送了两个婆子过去照顾。
小杨氏知晓自己有了身孕,倒是也不再寻死觅活,连眼泪都收住了。
去照顾的婆子回来禀告,只说:“那位杨夫人好伺候的很,喝药眉头都不皱一下,看着是很想保住孩子的。”
赵云安听了也微微安心。
以小杨氏在公堂上那架势,他也担心杨永年下葬之后,她会自寻短见。
赵云安不知道的是,若不是这孩子来得巧,等杨永年丧事办完,小杨氏定是要跟着一道儿去的。
因有赵云安盯着,衙门那边没有多加为难,很快便让杨家人领会了尸首。
杨家叔父也知晓了侄媳妇怀孕的消息,自然也是高兴,又是抱着杨永年的棺材痛哭了一场。
赵云安有心帮忙,便寻到了马蒙等人,将自己愿意资助孩子长大的事情一一道来。
马蒙一听,也是愣住。
他起身深深作揖:“赵兄,马某惭愧。”
“我自问与杨兄乃是好友,却偏听偏信,差点害得杨兄死得冤枉,让无辜之人蒙受冤屈。”
“偏偏我还自认公道,却不知早已掉入他人陷阱。”
“赵兄好心好意,遭受这飞来横祸之后,却还愿意伸出援手,让马某心生佩服。”
赵云安伸手扶起他:“马兄,此事也不能怪你。”
“偏帮弱者乃人之常情,锄强扶弱,是你我士子应当做到的。”
马蒙苦笑道:“我算什么锄强扶弱呢,差点让杀人凶手逍遥法外,拿着用杨兄性命讹赖的钱财逍遥快活。”
“不瞒赵兄,这几日我闭上眼睛便能看见那贼妇人猖狂的样子。”
赵云安又道:“赵某是来自京城的勋贵子弟,她却是痛失儿子的可怜妇人,马兄可怜她,同情她,都是人之常情,赵某从未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