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98)
随元青驾马踏进樊长玉家所在的那条巷子里,就瞧见横七竖八倒在巷子里的不少人,有老人也有小孩,他手上拎着个路上新抓的人。
想到的猎物或许已叫人捷足先登了,他眯了眯眸子,语气依旧懒洋洋的,却森冷了下来:“哪一户是樊长玉家?”
被他拎在手上的血人哆嗦着指向了巷尾第二家。
随元青扔开手上那人,那人以为自己捡回一条命,连滚带爬就要跑,刚站起来,便叫一柄刀贯穿胸膛,直挺挺倒了下去,地上再添一具尸体。
随元青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捡起那柄刀沾上的鲜血,嫌恶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这才迈进了樊家大门。
樊家明显已叫人翻找过,院子里乱糟糟的,主屋的门也大开着,不像是藏了人的模样。
随元青却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举着火把往房内去。
进了房,里边抽屉柜子全打开了,瓶瓶罐罐碎了一地,床单被褥也叫人扯到了地上,显然是有人为了找藏起来的银子干的。
他本欲就此离去,瞧见厨房后边似乎还有一道门时,稍作迟疑,仍举着火把走了过去。
打开那道门,是樊家的后院,一个猪圈,一口压着厚重石板的井,还有一张杀猪专用的石凳。
随元青扫了一圈,都已转动脚步,视线落到了院中枯井上方的石板上时候,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借着火把的光,可以清楚瞧见枯井上方的石板上覆着一指来厚的积雪,可井沿下边被石板遮蔽的地上,也覆着厚厚一层雪。
显然那石板是后边才被人盖上去的。
为何盖石板?
自然井底藏了东西。
那石板瞧着有上百斤,换做旁人,只当这是一口废弃的枯井,转头便走了。
随元青却轻轻笑了起来,一双眼弯成好看的月牙形,似乎心情不错。
他举着火把一步一步朝着那口盖着石板的井走近,脚下的积雪被踩踏发出清晰的“咔嚓”声,和着远处的哭嚎里,仿佛是踩在了谁心弦上。
他抬手去揭那石板时,身后有杀意凛然袭来。
随元青赶紧朝旁边一躲,一柄剔骨刀贴着他耳际擦过,钉入了不远处的院墙。
不及随元青抬眼往剔骨刀飞来的地方看去,躲在屋顶的人已矫健如豹子跃下,手上的放血刀再次直逼他命门。
随元青凭借本能躲,奈何对方手握两柄刀,一刀削过一刀又横劈了下来,压根不给他喘息的余地。
樊长玉这次是当真下了杀心,那口枯井里藏着长宁、赵大娘还有附近几户邻居,她若败了,她们必死无疑。
她出刀迅疾且猛,左手一柄砍骨刀,右手一柄可做刀砍也可做剑刺的放血刀,几乎称不上什么招式,只一味地求快,压着对方被迫防守,丝毫不能反攻。
随元青几番想拔剑,都叫樊长玉的刀势给逼得放弃,接连往后退避开她步步紧逼的刀锋。
他索性以手上火把做武器,火把被他舞得猎猎生风,火舌拖曳如同一条橙黄色的绸带,樊长玉攻势不减,逼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随元青不敢以火把去硬碰她手中杀猪刀,只能以火把撞击刀背或避开刀锋格挡。
这样一来,他格挡便分外吃力,尤其对方像是不知疲倦一般,刀势迅猛不说,打了这么久,力道也半点没收,他虎口也生生被震得裂开,握着火把的手一阵阵发麻。
随元青暗骂这女人是什么怪胎。
忽明忽灭的光影里,樊长玉一双眼冷且锐,像是撕咬入侵者的虎豹,带着不死不休的狠厉,半点不同于初见时的娇憨老实。
她发狠的时候,眼角眉梢莫名显出一股勾人心魄的劲儿。
随元青盯着这张姣好而凌厉的面孔,微愣了一瞬,就是这一瞬,他手上的火把直接被削断,那柄放血刀狠狠扎入他肩胛,若是对方再用力一挑,他半条胳膊指不定都能飞出去。
剧痛让随元青瞬间回神,他在樊长玉挑经脉前喊道:“你动了我,你和井下的人也无望活着出去。”
樊长玉刀势一顿。
随元青瞬间找到了谈判的筹码,道:“你放了我,我也放过你和井下的人。”
樊长玉冷喝:“我凭什么信你?”
正好门外有山匪发现了随元青留在巷外的马,在外边喊道:“五当家的,您在里边吗?”
随元青伤口处涌出的血湿透了半边衣裳,他好整以暇挑起唇角:“信不信由你。”
一切决定都只在瞬息之间,樊长玉在外边的人找进来前,抽出了钉入随元青肩胛的放血刀,改用一柄小巧的剔骨刀抵在他左边肋骨间隙处。
从那里刺进去,便是心脏。
樊长玉低声道:“我上次就说过,会让你见识到过年猪是怎么放血的,你要是不老实,我这刀子一送进去,你总会比我先见阎王。”
她用刀抵着对方,将人一把拉了起来,一脚踢开井口的巨石板时,在樊家院子里寻人的山匪听到动静,也往后院找了过来。
几个火把照亮了这方寸天地,一行人瞧见随元青将一女子摁在墙角处,一块废弃的门板倒在地上,似乎方才的动静就是那门板倒地发出的。
殊不知,那门板下方盖着的,正是那柄在随元青肩胛处捣了个大洞的放血刀。
随元青伤势没好,肩上披着厚重大氅,此刻那女子的身形完全隐进了大氅里。
一群山匪瞧见了,不免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其中一人道:“我等坏了五当家的好事。”
随元青只笑骂道:“知道还不滚出去。”
他顺势拦住樊长玉后腰时,樊长玉手中的剔骨刀往前递了几分,胸口的的皮肉被浅浅割开一层,刀锋的寒意抵着皮肉,随元青到底还是收敛了,那只手虚虚落在樊长玉衣物上,乍一眼瞧着是揽抱的姿势。
他嘴上却压低了嗓音调笑道:“你要拿我做人质,我不用这法子,如何带你出去,又帮你瞒过那井里有人?”
樊长玉不语,刀锋倒是没再往前了。
她状似羞怯地倚在他怀中,整张脸都被大氅遮去了大半,实则却是冷眼持刀抵着他命门。
随元青垂眼看着她火光里唯一可见的莹白耳朵,牙根处泛起一股钻心的痒意,只恨不能在她耳垂上咬一口,最好是咬出血来,留个牙印在上边才好。
只是这般想着,心底莫名就愉悦了起来。
他两次都栽在了这女人手上,一次栽得比一次伤得惨。
出乎意料地,他并不觉着恼,见惯了对他顺从的女人,这滋味反而怪新奇的。
像是驯一匹烈马,他喜欢这慢慢被自己驯服的感觉。
只是眼前下意识又闪过他拉着坠楼时她唤那青鬼面具男子的一幕,牙根处的痒意更甚,他微微垂首,贴近她耳根问话:“那面具男人怎不出来帮你了?”
樊长玉手中的剔骨刀毫不犹豫往前递了一分。
感受到胸口的凉意,随元青嘴角噙着薄笑,直起了身子。
这一幕落在外人眼里,只当是他同他怀中的女人调情说了什么话,一群山贼淫.邪的眼神不住地往随元青大氅下扫去。
奈何樊长玉整个身形都被大氅遮住了,他们只觉着樊长玉似乎比寻常女子高挑,旁的倒也瞧不出什么。
随元青道:“走吧,大哥当等得急了。”
樊长玉借着大氅遮掩,以剔骨刀抵着人往外走,心中自有计较。
经过了这一出,几乎没山贼注意到院中那口井。
那口枯井本是当地窖用的,里边有绳梯,等山匪一走,井里的人便能顺着绳梯爬上来。
她只要劫持着这人,估摸着时辰等到赵大娘她们带着长宁逃出去后,再让他带自己去僻静处,她独自一人应付他逃跑不在话下。
只是……之前蓟州官府那边平乱后查出此人乃崇州叛军,他怎又同这一伙山匪有了勾结?
官府张贴出的告示并未点名随元青的身份,樊长玉也只知他乃反贼,不知他就是长信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