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81)
先前进屋来的那守卫是他亲卫,名唤穆石,他当即就冲樊长玉喝道:“休要伤我将军!”
樊长玉说:“你们按我说的做,我便不伤他。”
穆石等人看向随元青,等他示意,随元青咬牙切齿挤出一句:“按她说的做。”
却又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嗓音威胁她:“老子记住你了。”
他第一眼怎么会觉得这女人老实!
樊长玉心说这人怎么只记她的仇,不把这仇往县令头上算?明明她现在也算是替县令做事!
樊长玉想了想,手中剔骨刀却往他皮下压了几分,对着屋外的守卫道:“快放了我们县令大人!”
穆石朝着管家看去,那眼神像是恨不能直接撕了他。
管家浑身抖得啊,就差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片刻后,被关押多日的县令终于走出了房间,一到院子里瞧见这情形,也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他宁愿继续在房里被关一年也不要一出来就面对这样的场面!
随元青嘴角噙着薄笑问:“我的人已放了县令,你现在可以放了我了?”
似乎怕樊长玉担心他报复,他这会儿倒是成了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你放心,我便是要抓你,也会等你彻底逃出去后再抓你,不会现在动手。”
恰在此时,一军士从大门外急跑进来:“报——暴民聚集于县城城门外,县衙的囚犯全被放了出去,抢了征集的军粮运送去县城门口,说要全数退给闹事的暴民!”
随元青气得脸都扭曲了,笑问樊长玉:“你们这制定计划的人考虑倒是周全。”
樊长玉没理会他,县衙那边的事,八成是言正的手笔了。
眼下自己手上这个人是个烫手山芋,真要了他的命,那自己可就是杀了个大官,这辈子怕是只能带着长宁去山贼窝了。
但若是放了这人,自己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
她看向县令,“县令大人,清平县乡下的百姓因征军粮反了,您总得给百姓们一个交代才能平息众怒。”
说着眼神就往被她挟持着的那人身上瞟。
县令听说暴民逼到了县城门口,当场脸都白了,暴民一旦进城,那非得杀几个贪官不可,他这个清平县县令,必定是头一个祭旗的。
他死了,转头上边要个交代,还会把屎盆子扣在他头上,毕竟他政绩确实平平,死人又是最好背锅的。
县令看到樊长玉那个暗示的眼神,他虽说对上边的人胆小如鼠,但能在官场上混,那也是个人精,瞬间就明白了樊长玉的意思。
思考一番可行性后,瞬间心花怒放。
是啊,他不敢拿这群人怎么样,暴民那边又需要一个交代,何不顺理成章地把这伙人推出去,让他们给暴民交代?
县令腆着个怀胎八月一样的肚子,脸上的肥肉颤了颤,没看看隋元青:“征粮是诸位将军带来的军令,事到如今,那就劳烦诸位将军去城门口向百姓们给个说法吧。”
暴民们怎么处置这些人,是暴民们的事。
随元青只冷笑一声:“好啊,那就去城门处给个说法。”
穆石接触他的眼神,心中了然,面上的怒意也跟着收了收。
他们在城门外的半坂坡上埋伏了一千人马,届时只要一鸣镝箭,山上的人马杀下来,屠了整个清平县都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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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县郊外,一队打着蓟州旗号的兵马浩浩荡荡从官道上蜿蜒走来,为首的老将正是贺敬元,他着一身重甲,身上那份儒雅便被压了下去,面上更多的是威严。
只是到底上了年纪,须发花白,这些天又没怎么合眼,人瞧着精神头不甚好。
郑文常驾马落后他半步道:“也许是那书生夸大其词罢了,小小一清平县令,岂敢借着征粮鱼肉百姓?我带兵过来替您看一趟就是了,您何至于亲自跑这一趟?”
贺敬元摇头,目光苍老而威严:“清平县有盐湖,在征粮的档口出了这事,其中缘由只怕不简单。”
他话音方落,前方便有一斥侯快马扬鞭而来,“报——前方十里坂坡处,发现一支潜伏于山林间的崇州军!”
听得斥侯报信,饶是郑文常,后背也激出一身冷汗来。
第48章
清平县城郊的坂坡密林里,数名斥侯踩过残雪未消的枯草,奔向隐匿在松林间的军队。
“将军!有一队朝廷官兵往清平县方向来了!”
留守此处待命的崇州小将闻声大喜:“打的可是魏字旗?”
斥侯答:“未见魏字旗,打的是蓟州旗。”
小将面上的神情一时有些捉摸不定,又问:“领兵者是何人?”
“一老将和一年轻将领。”
小将嘀咕:“难不成是魏宣和贺敬元一起来了?”
底下的人问他:“将军,那咱们还伏击那些围在清平县外的反民吗?”
小将摇头:“蓟州府兵都来了,让咱们的人带领反民继续闹事就是,最好是杀进县城去,这样一来,不管蓟州那边来的是何人,这支军队都只能跟反民交手了。”
造反的县民一旦入城,城内百姓的伤亡越惨,能安到魏党头上的罪名就越多。
他们世子原本的计划就是扣下清平县征上的军粮,以魏宣的脾性,必然暴跳如雷,亲自带军队过来征粮,遇上愤怒正达顶点的造反县民,两个炮仗一对上,不愁打不起来。
朝廷强行征粮逼反一个县,军队屠了手无寸铁的县民这一消息传出去,必然会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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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口现下的情况实在是算不得乐观。
清平县只是一小县城,城防军事压根就没被重视过,就连那夯土垒成的城墙都低矮得过分,除了个光秃秃的门楼,瓮城、箭楼、马面墙这些一概没有。
王捕头事先得了消息,带着手底下一班衙役关上了城门,又零星找了些弓箭架到城门上方的瞭口,但看上去还是稀拉得可怜,人头甚至填不满城墙。
让一群捕快来干守城门的活儿,本身就够离谱的了。
也是清平县并无屯兵,几十年来除了盗匪,从没经历过战火的缘故。
被挡在城楼下方的那些农人,一眼瞧去乌麻麻一片,每个人手上都举着锄头钉耙,脸上不复从前的憨厚,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像是恨不能生啖了站在城楼上的这些捕快。
莫说城楼上那些年轻捕快,便是王捕头瞧着,心中都阵阵发怵,这聚集起来的数千农人,真要进城,这小小一门楼又挡得住什么?
眼下王捕头只能寄望于蓟州府那边听到了风声,赶紧派军队过来。
他记着樊长玉转告的话,在瞭口看着底下的百姓们好言相劝:“乡亲们,你们这是干什么?莫要一时糊涂,犯下这等诛九族的大罪!”
跟着走到这里的农人大多还是怕城楼上那些弓箭,没敢逼上前,虽说他们人多势众,可谁也不想当那最先去送死的。
人人都知晓造反是个什么罪名,自个儿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听旁人这样劝诫又是一回事。
他们中大多数都是一辈子守着田地过活的,连清平县都没出过,只知道天底下最大的是官是皇帝,而清平县最大的官是县令。
得罪了县令,会挨板子下大狱;得罪了皇帝,九族内的亲眷全都得送上断头台。
平日里就连见到这些捕快,心中都惧怕得紧,眼下一听王捕头这么说,心中难免戚戚。
带头的人见状,眼神一厉,冲着城墙上的王捕头骂道:“你们这些狗官耀武扬威的时候,我们这些庄稼汉就是被你们呼来喝去的贱民,大家伙儿被逼得没活路了,又是乡亲们了?呸!老子担不起你这条县令走狗的一声乡亲!诛九族?咱们谷种都没了,用不着皇帝来诛我们九族,我们就先饿死了!左右是一死,还不如进城抢了盘缠去投靠崇州反王,尚还有一条活路!”
原本还有些动摇的农人一听他这番话,眼神也纷纷坚定了起来,大喊:“官府不给俺们活路!俺们自个儿奔一条活路出来!”